时候才能惹人喜爱。我踮起脚,顺着帷幔的缝隙往里看去,正是那张“纯正的雅利安美人”的侧脸。
“我们进去吧。”我伸手去拉她的手,她没带手套。
“不!”她恶狠狠地甩开我的手,扭头往庭院外跑走了。
看着她跑远,我在心底嘲笑着这个没有自信的可怜女孩。此时屋里的四重奏悄然停止,一片催促意味的掌声响起。我连忙走回去看个究竟,一进屋,就发现大厅东南面的那架法兰西三角大钢琴已经支起了扩音板,黑色的漆光中泛着醉人的酒红。阿德里安?D?约德尔,正在往那比地面微微高出一层的表演台上走去。他的步伐中充满韵律和节奏感,姿势优雅到无可附加,让人不禁产生一瞬间的错觉:这是一个正在表演的舞台王子。
他不说话,也不鞠躬,默默地调高了琴凳,坐下,双手平放上键盘。这时才忽然发现,他手上带着雪白的手套,背上是红色十字型印记,于是我立即联想到了中世纪的东征耶路撒冷的十字军。他按下一键试了试音,接着脱掉两手的手套,活动了一下手指。
我在科特布斯乡下曾经听那些年老的葡萄农说,看一个人的手指就知道他有怎样的灵魂,丑陋的,懒惰的,贪婪的……或者正相反。约德尔的手非常柔美,修长的十指是天生用来爱抚琴键的。他的手指苍白而略显纤细,腕骨瘦长,托在黑白两色的琴键上,有一种神经质的美感,圣洁又亵渎。
琴声像流水一样响起,是肖邦的第2号钢琴协奏曲第二乐章,婉转柔媚而多情。有些小姐们开始娇羞地按着胸口,用丝绸扇子装模作样地捂着脸,好像他在为她们演奏一样。我不以为是地哼哼,但多年以后再一次听到这个旋律我才明白,协奏曲的第二乐章,就是肖邦写给初恋情人的最后一封“情书”。
原来命运,就像高加索的猎鹰,在致命的捕捉之前会发出得意的预告。
我喜欢那柔美地舞动的手指,沉浸在如泣如诉浪漫瑰丽的旋律中不可自拔,那是能让人忘记一切现实中忧郁的粉红色梦幻。就在第二乐章进入□时,琴音顿时改变,转折得毫不掩饰,曲子忽然变得雄壮激愤而且斗志高昂,旋律是我所熟悉的,但却不是一首钢琴协奏曲。姑娘们变了脸色,银行家们有些不知所措。我看了看站在钢琴右手的戈培尔博士,他正凝视着演奏者的脸。
想起来了,那是肖邦第六号波兰舞曲,降A大调的《英雄》。他把“情书”换作了《英雄》,我的心一下子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牵起来了,忽然迫不及待地想了解他。
宏伟而苍凉的尾音落下,室内有些静悄悄的,随后便是预料中千篇一律的“Bravo!”、口哨声、掌声响成一片,他毫无表情,轻轻合上了琴盖。
“你说约德尔少爷为什么要中途换成波兰舞曲呢?”左边临近的两位小姐,用折扇掩着脸,发出不满的声音,“我喜欢前面的曲子呢。”
“我也是,不过说来约德尔少爷是军队里的人呢……”
“是的哟!”另一个兴奋的少女加入了谈话,“应该叫约德尔上校呢,听说他才十七岁就进入了陆军总部工作。今天还是我唯一一次没有看见他穿军装呢,说来你们应该找机会看看上校穿军服的样子,简直迷死人了。”
“真的吗真的吗……”
我无心再关注她们的谈话了,满脑子都是军队的号角,漆黑的皮靴,锋利的马刺和漫天的炮火。我几乎就在眼前看见了登记处的军警在向我热烈地招手……军人!战场!我在兴奋的心情中又落入低谷——上帝为什么我才只有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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