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冷冷地打断了他:“‘姐妹’就算了,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她家的下人而已。”
江凝眨眨眼,飞快地消化了这句赌气一般的话,继续连蒙带猜地帮生母勾勒生平:“哦,然后您与王妃一同进了宫,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但皇上给您二位安排了不同的归宿——其实我也能理解您,刚才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换作是我,我也更想嫁到临安去,才不乐意到那冷得要死的破地方受罪……但我更恨的还是下令的那位啊,这事又不是王妃可以操控的,对不对?”
江颜扯出一个可怖的笑容:“江凝,这十几年来,你光顾着长个子,心是一点都没长吧?别人为了亲儿子转眼就能把你卖了,你是不是还能乐呵呵地帮人数钱?你做的再好再优秀也抵不过人家那一点血肉情,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人家就能凭着那点看不见摸不着的血脉一辈子踩在你头上!你自己不去争不去抢,哪怕他儿子是个废人,好位置也轮不到你坐上。你是不是在我肚里的时候就没长全,所以现在才这么缺心眼儿?”
“缺心眼儿”的江大公子顺着生母的话认真思考了一番,表示了部分意义上的赞同:“您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当初在邻江,我那养母为了赌徒儿子把我卖掉的时候,那种感觉尤其强烈,不过我发誓真的没帮她数钱……您费了这么大劲儿,不会就是为了让我感受一下这个道理吧?您这思路基本没什么问题,只可惜碰上个和我差不多缺心眼儿的王爷。”
远在京城的段允重重打了个喷嚏。
“我本来该冷下去的心,硬是被几个没心眼的给捂热了。” 江凝说,“公主,您真心实意地喜欢过什么人吗?您明白这种感觉吗?”
喜欢过什么人吗?
当然喜欢过。只可惜那个人不喜欢,还亲手下了道旨送她去和蕃。
那也不要紧,江颜有的是办法让他想起自己、需要自己、依赖自己。
她掀起眼皮,对上儿子的目光:“你不说我还忘了,你喜欢上谁了?不会是段允那儿子吧?”
沉默。
她轻笑一声:“你想不想让他一辈子都离不开你,一辈子都只属于你一个人?”
江凝的喉咙轻轻动了一下。这听起来很诱人,但也……太疯狂了。
江颜观察着儿子的反应,声音幽幽传进他的耳朵:“如果你不做那愚蠢的决定,现在,整个临安都在我们手里。你喜欢的人将臣服于你,不敢对你有丝毫违拗。假如他不识好歹,你可以用九铭让他意识到,他根本离不开你这个事实……”
“不了。” 江凝说,“比起用邪物让他臣服,我更愿意用情慢慢打动他。如果他在我这里只感受到痛苦……那我宁愿不要什么一辈子。”
段唯和黄卫追上押送队伍时,已是第二日清早。
因为押送的犯人出了意外,队伍不得不暂时停止行进。
——江颜咬舌自尽了。
副将狠狠拎住江凝的衣襟,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然而江凝实在是无辜——对面的人自尽时他正在梦里见周公,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尽管他对眼前的情景并不感到十分惊讶。以江颜的脾性,要是能安安静静地容他们把自己押到皇上面前,那才真是见了鬼。
于是段唯远远的便瞧见了江凝手上戴着一副“银饰”任人呼喝的窘状。
副将扬起拳头,眼看就要砸到江凝那张出众的脸上,黄卫一嗓子“住手”来的分外及时,好歹没让江大公子破了相。
路上听段唯讲了事情始末,黄卫便命人卸下了江凝手上的镣铐,然而作为江颜的独子,进京面圣还是免不了的。
看到江凝好好地站在地上……不,是被副将抓在手里的时候,段唯全身的血液都向着头顶奔腾而去,一夜的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终于从毛孔蒸发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翻涌而来的狂喜。段唯不易察觉地轻晃了一下,再次僵在了原地。
直到江凝若有所感地转过身来,对上了段唯有些失神的瞳孔,那些潮水般的庆幸、欣喜才渐渐退去,后怕慢慢顺着段唯的后脊爬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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