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前事种种,太后唏嘘不已,说着说着,不觉眼眶红了起来,敛帕拭了拭眼角,不甚感概地言道:“真真的物是人非,一晃眼都过去三十年了,得有十五年没见面了吧。这一眨眼,你我都成了双鬓斑白、儿孙满堂之人了,如今,您身体可好?”
闻言,乌孙可汗仰首爽朗一笑,回道:“谢太后惦记着,老样子,只是腿脚没以前俐落了,到了天寒刮风时,总有些酸痛。”
太后点了点头,说道:“年纪大了都有些这毛病,不打紧……”但说着,还是转首命人取些应症的药赠与老友,又说了一些其他的闲话,说话间,眸光在下首的一众儿孙里面转了又转,想了想,伸手抚了抚身侧合撒儿的发顶,轻笑道:“乌孙可汗,你这幺儿可有婚配?”
乌孙汗王先是一愣,赶紧放下手里的茶盏,拱手回禀道:“没有,若太后瞧着喜欢,倒是无妨!”
听得这话,太后笑得更是合不拢口,又连连称了几声好,若不是一时难拿准哪个适龄哪个般配?只恨不得当众就点了这门亲。气氛很是和乐,相谈甚欢。
右侧,平阳默默坐在那,神魂却不知早已涣散到了何处,怎会这样?哪里出了错?若她没瞧错没眼花,这乌孙可汗分明是前世她那苦命女儿文嫣的夫君,合撒儿?!想到这名字,不觉心头一阵揪痛,凝住神,一细看,眼前的男孩大概六、七岁上下,除了年岁不符,这眉眼五官与她那前世早夭的小外孙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她都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是真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到底哪里出了错?平阳心里乱成一团,感到眼前一片黑暗,她清楚地记得前世的乌孙汗王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后来叛变弑父杀弟的大王子,另一个就是她那苦命女儿文嫣生的合撒儿。
到底哪里出了错?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必须立刻查清楚。
眼前一阵昏眩,恍恍惚惚,底下周遭的人说些甚么,就再也无法听清楚了。平阳愣愣地坐在那,微垂螓首,不发一言。直到边上太后察觉到了甚么,凑过身来轻声询问,方才堪堪回了神。
扯了扯发僵的唇角,勉强挤出个笑容,心不在焉地应付了几句,平阳便藉着旧疾微恙匆匆起身跪安告了退。
坐在马车上,平阳神情黯然,任凭一旁人如何询问,只默默坐在那垂着眼不发一言。直到回到内院屋里除了怜烟、再无旁人,方才开口唤道:“怜烟,你过来,替我查一些事情……就这样,你退下吧,本宫想一个人待一会。”
言罢,怜烟愣了好一会子,心里一阵犯迷糊,公主突然如此反常——起因居然只是前来觐见的蛮族汗王。虽不明白公主为何突然要她查这些事情,观公主的神色很焦急慌乱,甚至有点……总之,一点不像平日里的公主,遂只得应了声告了退,准备亲自前去查明这事。
待门掩上的那一瞬,平阳整个人脱力歪倒在榻上,蜷缩起身子,只感前所未有的寒意笼罩全身,慢慢渗入,止不住地颤栗起来。天地一瞬间在她眼前全数坍塌,好似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早已悄然开始吞噬一切。此刻的感觉已非心惊胆寒、恐惧之类的言词可以形容,她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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