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H)(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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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Cigar想了更久。她的目光落在天花板的裂缝上,那条从墙角延伸到中央的细缝,像一道伤痕。

“为了证明,”她最后说,“证明我还能跑。证明手术没有毁掉我。证明……我值得。”

她说完后,房间里重新陷入沉默。但这次沉默不一样,像某种理解在两人之间建立,脆弱,但存在。

窗外的天色完全亮了。金色的阳光刺破云层,从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鸟叫声变得更响,更欢快,像在庆祝新的一天。

Riot坐起来。她的动作还是很慢,左腿不太灵活,但她自己完成了,没有求助。她看了看自己左腿上的绷带——完全散了,纱布松垮垮地挂在腿上。

“帮我重新包一下。”她说。

Cigar也坐起来。她下床,从浴室里拿出医药箱——她家里常备的,马娘家里总有这些东西。她回到床边,打开医药箱,拿出干净的绷带丶剪刀和固定夹。

她跪在床边,把Riot的左腿放在自己膝盖上。动作很小心,像在对待什么珍贵的东西。她先拆掉松散的旧绷带,露出下面的伤口——手术切口已经缝合,线还在,周围有些红肿,但没有感染的迹象。疤痕很长,很狰狞,但在晨光中看起来没有那么可怕。

她用消毒湿巾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皮肤,动作很轻,怕弄疼Riot。但Riot没有表现出疼痛,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操作。

然后她开始缠新绷带。从脚踝开始,一圈一圈往上缠,力度适中,不能太紧影响血液循环,也不能太松起不到固定作用。她的动作很熟练,像受过训练——事实上确实如此,小时候父亲教过她基本的包扎技巧。

缠到膝盖上方时,她停顿了一下。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擦过Riot大腿内侧的皮肤,那里很柔软,很温暖。Riot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但没有躲。

Cigar继续缠,直到整个小腿都被白色的绷带包裹,固定好。然后她用剪刀剪断多余的绷带,用固定夹夹住末端。

“好了。”她说。

Riot动了动腿,测试了一下。绷带很牢固,不会松脱,但也不影响基本的活动。

“谢谢。”她说。

Cigar点点头,把医药箱收拾好,放回浴室。然后她回到床边,坐下。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但这次沉默更自然,像不需要用语言填充。

过了一会儿,Riot说:

“我饿了。”

Cigar站起来。

“我去做早餐。”

她穿上睡裤——刚才脱掉后一直没穿,T恤还在地上,她捡起来,套上。然后她走出房间,脚步很轻,不想吵醒父母。

楼下很安静。厨房里只有冰箱发出的轻微嗡鸣。她打开冰箱,拿出鸡蛋丶培根丶面包丶牛奶。开始做早餐。

煎培根的声音在安静的厨房里显得很响,滋啦滋啦的。她调小了火,让声音小一些。煎蛋,烤面包,煮咖啡。食物的香气逐渐弥漫开来。

她做了两份,放在两个盘子里。然后倒了两杯牛奶,端着托盘上楼。

回到房间时,Riot已经坐起来了,靠在床头。她已经穿上了内裤和T恤,但牛仔裤还在地上,左腿因为绷带而穿不上。她的头发还是乱的,脸上还有汗水和泪水的痕迹,但在晨光中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Cigar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递给她一个盘子。Riot接过来,开始吃。她吃得很慢,但很认真,每一口都咀嚼很久。Cigar也吃,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吃早餐,谁也没有说话。只有餐具碰撞的声音,咀嚼的声音,还有窗外越来越响的鸟叫声和远处公路上逐渐增多的车声。

世界在醒来。新的一天开始了。

吃完后,Cigar收拾盘子,拿到楼下厨房洗。她洗得很仔细,擦干,放回原处。然后她回到楼上。

Riot还靠在床头,眼睛半闭着,像在打瞌睡。晨光从窗户照进来,正好照在她身上,把她的皮肤染成温暖的金色。她的睫毛很长,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肩膀上的牙印在光线下更明显了,深红色,边缘有些肿。

Cigar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更多的阳光涌进来,照亮了整个房间。她看着窗外——院子里的草坪被露水打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父亲的高尔夫球车还停在车库门口,母亲种的花开得很好,红色的,黄色的,紫色的。远处,邻居家的烟囱开始冒烟,像在准备早餐。

一个普通的周六早晨。加州,郊区,一个马娘家庭的房子。

但房间里有一个不应该在这里的马娘。一个刚赢下三冠丶平了记录丶然后骨折的马娘。一个在凌晨四点敲响她的门丶和她做爱丶在她肩膀上留下牙印的马娘。

Cigar转过身,看着Riot。Riot睁开眼睛,也看着她。雾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很亮,像两块被擦亮的宝石。

“我该走了。”Riot说,声音很轻。

Cigar点点头。她知道Riot该走了。专机在等着,治疗要继续,休养要开始。世界不会因为一个早晨的暂停而停止转动。

她帮Riot穿上牛仔裤——很困难,因为左腿的绷带很厚,裤腿拉不上去。最后只能把左腿的裤腿剪开,从侧面用别针固定。看起来很奇怪,但至少能穿。

然后她帮Riot收拾东西。运动背包里东西不多:几件换洗衣服,洗漱用品,止痛药,还有一本厚厚的书——不是训练相关的,是一本小说,封面上是一个女人骑马的背影。

Riot站起来,试着走了几步。左腿还是不太灵活,但能走。她背起背包,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然后转过身。

她的目光扫过房间:床,书桌,书架,奖杯,海报。最后落在Cigar脸上。

“德尔玛。”她说。

“嗯。”

“你会赢吗?”

“不知道。”

“你会赢。”Riot说,语气肯定,“因为我说过。”

Cigar的喉咙吞咽了一下。她想说“你不了解我”,想说“我没那么强”,想说“别对我抱期望”。但那些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她只是看着Riot,看着那双雾蓝色的眼睛,看着里面不容置疑的坚定。

然后Riot往前走了一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她的手抬起来,碰到Cigar的脸颊。指尖有些凉,但皮肤接触的瞬间,Cigar感觉到一股暖流从接触点扩散开。

“我会找你。”Riot说,声音很轻,但很清晰,“等我腿好了。”

然后她收回手,转身,走出房间。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很轻,但清晰。下楼,走过玄关,开门,关门。

咔哒一声。

房子里重新陷入安静。

Cigar站在房间门口,听着那声关门声在安静的房子里回荡。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能听见血液在耳朵里流动的声音,能听见窗外鸟叫声和远处车声。

她走回房间,坐在床边。床单是干净的,但空气里还残留着Riot的气味——汗水,药味,还有性爱后的淡淡腥甜。她看着床单上的褶皱,看着枕头上的凹痕,看着地上剪开的牛仔裤碎片。

然后她站起来,开始整理房间。把脏床单从洗衣篮里拿出来,塞进洗衣机。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该洗的洗,该扔的扔。擦掉地板上的水渍,清理掉浴室里用过的毛巾。打开窗户,让晨风吹进来,吹散空气里的气味。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书架前,抽出那本训练日志。翻开,找到最新的一页。六月十二日的记录下面,还有大片空白。她拿起笔,在空白处写下一行字:

“六月十四日。凌晨。Riot来了。受伤,骨折。做爱。她说她会找我。她说我会赢。”

写完后,她合上日志,放回书架。然后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院子里的草坪绿油油的,在微风中轻轻摇晃。父亲从车库里走出来,开始检查高尔夫球车。母亲从厨房后门出来,手里拿着浇花的水壶。

一个普通的周六早晨。

但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像一颗石子投入湖心,涟漪会扩散到岸边,只是时间问题。

Cigar站在窗边,看着母亲弯腰浇花,水流从壶口洒出,在阳光下形成一道小小的彩虹。父亲蹲在高尔夫球车旁,手里拿着扳手,正在调整什么。她们的动作都很慢,很从容,像这个世界还没有完全醒来,还沉浸在周末清晨的慵懒里。

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依然很快,像刚跑完冲刺。她能感觉到皮肤上残留的触感——Riot手指的温度,嘴唇的柔软,牙齿的尖锐。她能感觉到肩膀上的抓痕在隐隐作痛,能感觉到下体过度使用后的钝痛,能感觉到脑子里那些混乱的思绪像被搅浑的水,需要时间才能沉淀。

楼下传来母亲的声音:“Cigar?你醒了吗?”

她深吸一口气,让空气充满肺部,然后缓缓吐出。试图把那些混乱随着二氧化碳一起排出体外。

“醒了。”她回应,声音比预想的要平静。

“下来吃早餐吧,我做了松饼。”

“马上。”

她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然后转身离开房间。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楼梯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每一声都像在放大寂静。她走到厨房门口,停顿了一下,然后走进去。

厨房里充满了食物的香气:松饼的甜味,咖啡的苦香,还有培根煎炸的咸香。母亲站在炉灶前,背对着她,正在翻动平底锅里的培根。父亲坐在餐桌旁,手里拿着报纸,但眼睛没有看报纸,而是在看窗外的院子。

“早上好。”母亲转过身,对她微笑。她的头发有些乱,穿着家居服,围裙上沾着一点面粉。

“早上好。”Cigar说,走到餐桌旁坐下。

父亲从报纸上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她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像在观察什么,然后点点头。

“睡得怎么样?”她问,声音平静。

“还行。”Cigar说,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水是凉的,滑过喉咙,带走了最后一点干渴。

母亲把松饼和培根端到桌上,然后又端来咖啡和牛奶。食物摆满了桌子,热气腾腾,香气扑鼻。一个典型的周末早餐,丰盛,温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Cigar拿起叉子,切下一块松饼,送进嘴里。松饼很软,很甜,带着枫糖浆的味道。她咀嚼,吞咽,动作机械,像在完成某种任务。

“你今天有什么计划?”母亲问,在她对面坐下,也开始吃早餐。

“收拾东西。”Cigar说,“后天去德尔玛。”

“这么快?”母亲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会多待几天。”

“训练计划已经定了。”Cigar说,声音平静,“时间不多。”

母亲点点头,没有再多问。她知道女儿的性格,一旦决定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父亲也没有说话,继续看她的报纸,但Cigar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偶尔会扫过她,像在评估什么。

早餐在沉默中进行。只有餐具碰撞的声音,咀嚼的声音,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叫声。阳光从厨房窗户照进来,把餐桌照得明亮温暖。

吃到一半的时候,母亲突然说:

“对了,今天凌晨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Cigar的手顿了顿。叉子停在半空,松饼上的枫糖浆滴回盘子里。她的心跳在瞬间加速,血液冲上脸颊,但她控制住了表情,没有抬头。

“什么声音?”她问,声音尽量平静。

“像是敲门声。”母亲想了想,“大概四点左右。很轻,但我睡眠浅,就醒了。不过等我仔细听的时候,又没声音了。可能是做梦吧。”

父亲从报纸上抬起头。

“我也听到了。”她说,声音平静,“不是做梦。是敲门声,三下。”

Cigar的喉咙吞咽了一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出汗,叉子的金属柄变得有些滑。她放下叉子,拿起牛奶杯,喝了一口。牛奶是温的,带着一点腥味。

“可能是送报的。”她说,声音有些干涩,“或者邻居家的猫碰倒了什么东西。”

“也许吧。”母亲说,但语气里有一丝不确定。她的目光落在Cigar脸上,像在寻找什么,“你听到了吗?”

Cigar摇摇头。

“我睡得很熟。”她说,“没听到。”

母亲看了她几秒,然后点点头,没有再问。但Cigar能感觉到她的怀疑,像一层薄雾,笼罩在餐桌上方。

父亲重新低下头看报纸,但Cigar能看见她的手指在报纸边缘轻轻敲击,没有规律,像在思考什么。

早餐继续。但气氛变了,变得有些微妙,有些紧绷。Cigar吃得很快,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完,然后站起来。

“我吃饱了。”她说,“去收拾东西。”

“碗放着吧,我来洗。”母亲说。

Cigar点点头,离开厨房。她的脚步很快,几乎是小跑着上楼。回到房间,关上门,背靠在门上,深吸一口气。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像鼓点一样敲在耳膜上。她能感觉到汗水从额头流下来,流进眼睛,刺得她眨了眨眼。她用手背擦掉,然后走到床边,坐下。

床单是干净的,但空气里还残留着Riot的气味。很淡,几乎闻不到,但她能感觉到,像一层薄薄的蛛网,笼罩在房间里。她站起来,走到窗边,把窗户开得更大。晨风吹进来,带着院子里的草香和花香,试图吹散那些不该存在的气味。

然后她开始收拾东西。

动作很快,很有效率。她把行李箱从衣柜里拖出来,打开,开始装东西。训练服,跑鞋,洗漱用品,训练日志,几本书,还有一些杂物。她装得很满,几乎要溢出来,然后拉上拉链,用力压住,才勉强拉上。

收拾完行李箱,她又开始收拾背包。水瓶,毛巾,能量棒,换洗衣物,还有医药箱——她多带了一些绷带和止痛药,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可能需要。

做完这一切,她坐在床边,看着收拾好的行李。两个包,一个行李箱,一个背包。她的全部家当,可以随时带走,去任何地方。

楼下传来父母交谈的声音,很轻,听不清内容。然后是她亲走上楼的声音,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由远及近。她在门口停顿了一下,然后敲门。

“Cigar?我可以进来吗?”

Cigar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走过去开门。

母亲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她的脸上带着微笑,但眼睛里有某种担忧。

“我给你切了点水果。”她说,走进房间,把水果盘放在书桌上。她的目光扫过房间——收拾好的行李,打开的窗户,整洁的床铺。然后在床上停留了几秒,像在寻找什么。

“谢谢。”Cigar说,关上门。

母亲转过身,看着她。她的目光很温柔,但很锐利,像能看穿一切伪装。

“你没事吧?”她问,声音很轻。

“没事。”Cigar说,“为什么这么问?”

“你看起来……有点累。”母亲说,手指轻轻碰了碰Cigar的脸颊,“黑眼圈很重。”

Cigar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下。皮肤确实有些浮肿,她能感觉到。

“可能没睡好。”她说。

母亲点点头,没有追问。但她没有离开,而是在床边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坐。”她说。

Cigar坐下。两人并排坐着,肩膀挨着肩膀。母亲身上有厨房的味道——面粉,糖,还有一点油烟味。熟悉的味道,安全的味道。

“你父亲和我,”母亲开口,声音很平静,“我们一直很为你骄傲。”

Cigar没有说话,只是听着。

“你从小就很要强。输了会哭,但哭完继续练。受伤了也不说疼,自己忍着。我们看着你长大,看着你一步步走到今天。”母亲的手放在Cigar手上,轻轻握住,“我们知道你不容易。手术,复健,重新开始。我们都看在眼里。”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Cigar的手背,皮肤有些粗糙,是常年做家务留下的。

“我们不会问你不想说的事。”母亲继续说,声音很轻,但很坚定,“但你要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在这里。你可以告诉我们,也可以不告诉。但不要一个人扛着。”

Cigar的喉咙有些发紧。她想说“我没事”,想说“别担心”,但那些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她只是点点头,手指收紧,回握住母亲的手。

母亲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微笑。那个微笑很温暖,很包容,像阳光一样洒下来。

“好了。”她说,站起来,“水果记得吃。下午你父亲想和你玩接球,他说买了新手套。”

“好。”Cigar说。

母亲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然后转过身。

“对了,”她说,语气随意,“今天早上我浇花的时候,在门口看到这个。”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递给Cigar。是一个黑色的发夹,很普通,塑料的,上面没有任何装饰。

Cigar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认得那个发夹。今天早上,她帮Riot重新包绷带的时候,看到Riot用这个发夹把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后来收拾房间的时候,她没找到,以为掉到床底下或者别的地方了。

没想到在门口。

母亲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的反应。但Cigar控制住了,表情没有变化,只是接过发夹,看了看。

“可能是邻居家孩子的。”她说,声音平静,“掉在我们家门口了。”

“可能吧。”母亲说,但语气里有一丝意味深长,“很普通的发夹,很多马娘都用。”

然后她转身离开,关上门。

Cigar坐在床边,手里捏着那个发夹。塑料的边缘有些锋利,硌着掌心。她盯着它,看了很久,然后把它塞进口袋最深处。

楼下传来父亲叫她名字的声音:“Cigar!下来玩接球!”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往下看。父亲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两个棒球手套和一个球。她抬起头,看到她,挥了挥手。

“马上!”她回应。

然后她转身,离开房间。下楼,走出后门,走进院子里。阳光很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草地很软,踩上去有弹性。空气里有草香和泥土的味道,还有远处烧烤的烟味——邻居家在准备午餐。

父亲递给她一个手套。新的,皮革的味道很浓,还没有完全软化。她戴上,手指在手套里活动,感受着皮革的束缚感。

父亲退后几步,拉开距离。然后他抬起手,把球扔过来。

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旋转着,朝她飞来。她抬起手,手套对准球的轨迹,接住。

砰的一声闷响,球砸进手套里,震得手臂发麻。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

她握紧球,然后扔回去。父亲接住,又扔回来。一来一回,像某种仪式。球在空中飞行,划出一道道弧线。阳光照在球上,反射出白色的光。

她们玩了很久,直到两人都出了一身汗。父亲年纪大了,体力不如从前,喘着气,但脸上带着笑。Cigar也喘着气,但感觉很好,身体活动开了,脑子里的那些混乱思绪被暂时抛到脑后。

玩累了,她们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休息。父亲递给她一瓶水,她接过来,喝了一大口。

“德尔玛之后,”父亲开口,声音平静,“有什么打算?”

Cigar想了想。

“先赢一场。”她说,“然后看情况。可能继续跑条件赛,也可能尝试更高级别的比赛。”

父亲点点头。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一直跑条件赛不是事。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

Cigar愣了一下。她转头看着父亲,他的脸在阳光下有些模糊,但眼睛很亮,很坚定。

“我不需要。”她说,“我有赏金,有积蓄。”

“知道。”父亲说,“但如果你需要,随时可以开口。不要硬撑。”

Cigar的喉咙又有些发紧。她点点头,没有说话。

父亲拍了拍她的肩,然后站起来。

“好了,我去洗个澡。你也去洗洗,一身汗。”

她转身走进屋里。Cigar还坐在长椅上,看着他的背影。父亲有些驼背了,步伐也不如年轻时矫健,但依然挺拔,依然坚定。

她坐了很久,直到太阳开始西斜,影子被拉得很长。然后她站起来,走进屋里。

下午剩下的时间,她都在整理和休息。把行李最后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遗漏。给Alex发短信,确认明天的行程。给德尔玛的训练营发邮件,确认住宿安排。

然后她洗了个澡,换了干净的衣服。晚饭是和父母一起吃的,很丰盛,母亲做了她爱吃的烤鸡和土豆泥。饭桌上聊了很多,但都是轻松的话题:父亲的公司,母亲的园艺,邻居家的狗,天气,食物。

没有人再提起凌晨的敲门声,没有人再提起那个黑色的发夹。像那些事从未发生过。

但Cigar知道,它们发生了。像一颗石子投入湖心,涟漪会扩散到岸边,只是时间问题。

晚饭后,她帮母亲洗碗,然后和父亲看了一会儿电视。九点左右,她回到房间,准备睡觉。

躺在床上,她盯着天花板。房间里很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勉强能看见天花板的轮廓。她能听见房子里各种细微的声音:父母在楼下看电视的声音,冰箱压缩机启动的声音,水管流动的声音。

还有自己的心跳。

平稳,但很快。

她闭上眼睛,试图睡觉。但脑子里很清醒,清醒得能回忆起每一个细节:Riot敲门的声音,开门时看见的那张脸,做爱时压抑的呻吟,肩膀上牙印的触感,发夹在掌心的感觉。

还有那句话:“我会找你。等我腿好了。”

她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不知道Riot会怎么找她,什么时候找她,为什么找她。不知道如果她真的来了,会发生什么。

但她知道一件事:当Riot说那句话时,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是恐惧,不是抗拒,是别的。一种她不敢命名,不敢承认,但又无法忽视的东西。

窗外的月亮很亮,银白色的光从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她盯着那道月光,看了很久。

然后睡意终于来了。

像一层薄雾,缓缓笼罩意识。她沉进去,沉进黑暗里。

梦里,她看见Riot在赛道上奔跑,左腿缠着绷带,但步伐依然流畅,依然有力。她回头看了一眼,雾蓝色的眼睛看着Cigar,说:

“追上我。”

Cigar加速,加速,但距离没有缩短,反而越来越远。然后场景切换,她在德尔玛的赛场上,冲过终点线,第一名。观众在欢呼,但她听不见,只能看见Riot站在看台上,看着她,嘴角带着那个细微的丶几乎察觉不到的弧度。

然后她醒了。

天还没亮。房间里很暗。她摸到手机,按亮屏幕:凌晨三点四十二分。

她坐起来,靠在床头。窗外很安静,只有虫鸣和远处偶尔驶过的车声。月光还在,但比之前暗淡了一些。

她下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是深蓝色的夜空,星星很多,很亮。东方地平线处开始泛白,但太阳还没升起。

她站了很久,看着那片逐渐亮起来的天空。然后她转身,走到书架前,抽出那本训练日志。没有开灯,借着月光,翻到最新的一页。

她拿起笔,在空白处又写下一行字:

“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我知道,当她说她会找我时,我没有说不。”

写完后,她合上日志,放回书架。然后她回到床上,躺下,闭上眼睛。

这一次,她很快就睡着了。

没有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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