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爬下山太累,竟然就干脆收了诀!
就这么急着逼他服软……
楼厌愤愤地磨了磨牙齿,不得不佩服衡弃春手段之阴狠。
燥热的风一刻不停地吹进来,衣衫都黏在身上,楼厌忍了片刻,很快开口,“山路太远了。”
怕自己服软不够,他甚至垂下脑袋说了一句:“热,师尊。”
虚与委蛇而已,当谁不会呢。楼厌暗暗地想。
衡弃春向来吃软不吃硬,闻言果真瞥向他,眸色很淡,但楼厌又的确在他的眼神中窥见了那种熟悉的动容。
或曰怜悯。
他抬手,指端轻轻结印,一道仙诀自素色指尖弥漫而出,马车内遍布浅色光晕。
躁动的风止于此处。
苦肉计果然好用,楼厌舒服地靠回车座上。
这辆马车不大,车厢甚至称得上狭窄,楼厌只需要轻轻抬眼就可以看清衡弃春的样子。
夜色已深,只有车壁上一盏灵灯用以照明。
衡弃春就端坐在那盏灯的最下方,脸色白得像一张浸雨未干的春蚕纸,看起来格外虚弱。
楼厌又想到应诫堂里的那一幕。
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神尊跪地受诫,被罚得浑身是血也不肯低头,与他平日里温和谦悯的样子全然不同。
楼厌下意识地按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确认被雷击过的地方真的没感觉了。
那么衡弃春……
楼厌吸了吸鼻子,试图在溢满莲香的马车里找到一丝血腥气。
他失败了。
除了过分苍白的脸色,衡弃春一点都不像有伤的样子。
楼厌收回手,已经不受控制地张开嘴。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连罚两日啊。
开口的时候衡弃春就已经掀开眼睛看了过来,触及到那对冰凉的目光,楼厌说到一半就住了嘴。
他躲开视线,绝不再看衡弃春泛白的脸色,并在心里默默发誓——他死都不会关心他的。
于是又在心里将诸般心思转到之前“山路太长”的话题上,他问衡弃春,“为什么不御剑啊,师尊?”
衡弃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会御剑?”
楼厌懵了一下,半晌才讪讪闭嘴。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上一世的这个时候,他还没学过御剑术呢。
于是小狼又进退得宜地露出一个笑容,甚至还倾身弯了弯眼睛说:“师尊可以带我啊。”
“我不喜欢与别人共乘一剑。”
楼厌梗着脖子把脑袋缩回来,愤愤不平地磨了磨牙齿。
装什么清高呢。
当初把我从山里捡回来,不还是抱在怀里御剑飞行么。
还以为我忘了么。
上一世的细枝末节总是与这一世不断交错,楼厌靠在车壁上,一手捞过一只软枕肆意揉搓。
他的思绪飘得很远,有时甚至忍不住想——若是他的师尊没有那么冷,或许,他们不至于走到同归于尽那一步。
长夜寂寂。
马车自十八界的仙山一路下行,如神霄宫里的泉水一般,温和地涌入人世。
骈马低低嘶鸣一声,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花潭镇。
“镇上大多数人家都姓‘谭’,镇中百余口人多修符道,里正名叫谭承义——就是失踪女童的父亲。”
衡弃春的嗓音很淡,在喧躁的集市上显得格外优雅沉静。
楼厌亦步亦趋地坠在他身后,怀中还抱着那只瞌睡连天的貔貅幼崽,视线已经不可控制地被街上的景象吸引。
纵然夜色已深,但集市上却格外繁靡。
店铺门楣上贴着各式各样的符篆,各色商贩举着灵灯照明,摊上是各种画好的符纸,被朱砂灯笼的血色暗光照的时明时灭。
街上人头攒动,垂髫小儿正牵手相戏,围着角落里一个蓬头垢面的疯女人哄笑不止。
叫卖声不绝于耳。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今吾下笔,万鬼伏藏。”——驱邪符。
“朱雀灵光,神威内张,火光一照,百灾消亡。”——制火符。
“三伏退散,九夏成春,一点清凉,随符入身。”——避暑符。
整座花潭镇都被朱砂血墨气息掩盖,连风中都带着敕令的味道。
为免仙门身份惊扰到寻常百姓,衡弃春一进镇子就收了避暑诀,导致楼厌没走几步路就热汗频频,抱着怀里已经彻底昏睡过去的貔貅幼崽就挤到了人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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