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此,他就是个孤儿了……
这条走廊越走越暗,静漪只觉得心头越来越沉。
敦煌和之忓跟在静漪身后,随她往西边书房方向去。走到半路时,逄敦煌叫了静漪一声。静漪站下,转身看着他,问:“有什么事要提醒我?”
她看出敦煌有点儿担心。
之忓却先低声道:“十小姐,您跟他说话,千万留神些。我恐怕这孩子不是那么简单。他还是很懂事的,应该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了的。可是我们没办法跟他解释得很清楚。他对我们似乎都有些怀疑,也有些敌意,怕是不太对劲。”
静漪看了他,微微皱眉。
逄敦煌也点头道:“是有些不对。可我们这些男人,对这半大不小的孩子,就觉得没处下嘴。还是你去,毕竟熟悉些,或者他信任你也不一定。”
静漪想了想,问:“他的保姆呢?”
“在隔壁房间。还没有审查完全。她很不合作。坚持在见到您之前,什么都不说。”之忓说。
静漪轻声道:“别为难她。这位保姆,我也见过的。她是晴子这些年一直带在身边照顾一郎的人,不合作是还不能完全信任我们……把她带过来吧。一郎也离不开实落的人照料。有他信任的人在身边,会让他有安全感。往后,我们还得仰仗这位保姆。”
她语气有点沉,敦煌和之忓对视一眼。
“你的意思是?”逄敦煌先开口问。
静漪点了点头,说:“是的。”
“竺维还没能最后确认。只是说可能。所以我们还抱着一线希望。”逄敦煌说。
静漪不出声。
之忓看了静漪,也没出声。
逄敦煌沉吟片刻,问:“这跟你今天忽然改变回家的路线有关系?”
静漪点头。
逄敦煌看着她的眼睛,静漪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凭着对静漪的了解和一点点直觉,道:“看来有人还关心着你。”
静漪又点头。
“多加小心。上海如今鱼龙混杂。”
“我明白的。”
“这次日本人下手太狠毒。通常至少会遣送回国,接受审判的。没想到,这么快。”
“现在得把一郎保护好才行。”静漪有点烦躁。一郎是晴子多年来用生命在保护的宝贵的儿子。她的身后,最重要的也是一郎……“等我见了一郎再说。”
之忓先走几步,过去敲了敲门,将门推开,请静漪进去。
静漪发现他的动作有点不灵便,心一动,问道:“受伤了?”
之忓低声说不碍事。
静漪也来不及过多同他交谈,只低低说了句你受累了,先进了门。她进屋便看到一郎小小的身影,正背对着房门——他坐在钢琴前。琴是打开的,但他坐在琴凳上,正望着窗外发呆——听到声响,他过了片刻才回过头来。
静漪站下,看着望向自己的这对乌黑的眼睛。
非常沉静的一对眼睛。看到她,目光也仍是静的。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他将琴盖放下来时,手碰到了琴键,发出很轻的一声。
“一郎?”静漪走近些,站下。她尽量声音和缓,以期不致令这孩子感到突兀和不适。“还记得我吗?”
一郎薄薄的嘴唇用力抿了抿,没有立刻出声回应。
他沉静的双眼望了静漪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随即从琴凳上下来,给静漪鞠了个躬。他仍没出声。
静漪过来,蹲在他面前,目光与他齐平,说:“我是你妈妈的朋友,一郎。”
一郎点点头。
静漪忍着没有把一郎立即拥进怀里,轻声和他说着话:“你妈妈是信任我的。她暂时不能来看你,这段时间,我来照顾你,好吗?”
一郎看着静漪,问道:“程先生,我妈妈死了吗?”
静漪像是被人狠捣了下胸口,抬手握住了一郎垂在身侧的冰凉的手。
一郎没挣脱她,而是说:“我妈妈和我说过,如果她遇到意外,会有人照顾我。她说她爱我逾生命,是不会轻易离开我的……程先生,您能跟我说实话吗?”
静漪终于点了点头。
一郎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好一会儿,再抬头时,眼睛里涌出来泪水,说:“我能看看她嘛?”
静漪摇头,说:“我跟你保证,我会替她照顾好你。你能信任我吗?像你妈妈信任我那样?”
一郎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静漪抬手给一郎拭着泪。
这孩子流着泪,全身都在颤抖。可是不出声,极力压着悲痛,看得她也跟着难过起来。
她尽量让自己平静些,说:“一郎,你的父亲、母亲,都是非常勇敢、非常了不起的人……我、逄叔叔、陶叔叔……还有今天接你过来的林叔叔,以后都是你的家人。我们会是你的依靠。”
“可是我再也不会有妈妈了。”一郎终于哭出声来。
静漪将一郎搂进怀里,轻轻拍抚着他的背。
这孩子需要哭一场,闷在心里会憋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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