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躺了片刻,才悄悄起身。
陶骧拿进来的布袋就放在桌子上。她拿过来打开看,发现里面是干净的便装制服,还有内衣。这让她觉得欣喜。想起来昨晚洪参谋说过要给她送衣服的,她原是等洪参谋的,后来竟累积而眠。这想必是洪参谋的衣物了。
静漪将衣服换上。制服衬衫的颜色是浅草灰色,裙子仅仅及膝,衣裙都线条简单而硬朗,虽然不是很合身,不过干干净净的,穿上身立即有了说不出的爽快。她走到洗脸盆边上,对着镜子看了又看,将领扣系好。
就这样衣着整齐地站在镜子前,打眼一望,还真有些女军人的干练飒爽呢。
她微微一笑,转身看看陶骧。
可惜他还在睡觉,不然可以让他对自己这身着装发表一下意见……
她笑笑,赶快准备洗漱。
陶骧的洗漱用具整齐地摆放在架子上。她仔细看了看,从洗手盆下方的柜子里,取了一套新的出来。她可不打算破坏他的规矩。明知道这人最不喜欢人家乱动他的东西。
她洗脸的工夫,听到外头有声响。看了看时间,已经七点钟——在平时的这个时间,她多半应该在家里陪着婆婆和女儿用早点了,很快就会出门去工作,而他,只看昨夜的情形,就知道他的作息不会这么规律,忙起来通宵达旦,有时间吃饭就吃一点、有时间睡觉则睡一会儿吧……她叹口气。
想心疼他,便是处处都心疼。
她轻手轻脚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装到那只空着的布袋子里。她尽量不弄出声音来,好让他多睡那么一会儿。难得这会儿没有发生什么必须叫醒他来处理的事呢……
陶骧终于睁眼,手臂一伸,便意识到怀里已经空了。他眯着眼,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在床边轻轻晃动着——浅草灰色,制服便装,没有肩章,没有标识,不然,他会以为这是做梦,梦里把曾经设想过的太座从军给实现了……他的目光定在这背影上,嘴角微微颤动,露出微笑来。
静漪身上的这裙装并不太合适,显得她越发的瘦了。那细细的腰肢原本便不盈一握,现在看来,更是柔细的可以。裙子有些短,小腿完全露在外头……他想想,这似乎是他头一回看到她穿这么短的裙子。光裸的小腿,雪白的脚踝,细而高的鞋子……他轻轻咳了一声。还没等他开口,静漪回过头来,看到他醒了,眼睛立即弯成了月牙儿,说:“我得马上上去看看情况。你快点起来,别赖床……瞧你,囡囡如今都不赖床了呢。你几岁了?做人家爹爹也这么多年了……快些啦,你这样,很不像话哦……”
静漪细声细气地咕哝着,陶骧看着她手中掂着的首饰一样样的丢到手袋里去,卡扣“咔哒”一声响,她仿佛是把一把星星摘下来藏好了——陶骧吸了口凉气。他打心眼儿里觉得气馁……静漪这会儿跟他提什么要求,他恐怕眼睛都不眨一下,全部答应的。
于是他伸了个懒腰,手臂一撑,坐了起来。被子滑下来,落在腰间,他伸手过来,望着静漪,说:“来。”
静漪背了手,摇头。
她望着他结实的胸膛,想着他这会儿可是一丝不挂的,又想笑、又不好意思……也有点怕他一下露出狼相来,她可就真的走不成了。
陶骧浓眉一展,挑了半边眉,说:“过来,就坐一会儿。”
“那你不准乱来。”静漪说。
陶骧无奈点头。
他已经开始怀念,她迷迷糊糊地说要抱抱时候的样子了……但是没办法,谁让她就是这么该一本正经起来的时候,绝对会一本正经的女人呢?
静漪看出陶骧眼里又犹豫片刻,走近些,坐到床沿上。
陶骧从背后抱了她,说:“等下我让人送你回去。”
静漪向后靠了靠,侧脸亲亲他,说:“不用。阿僖这会儿一准儿还老老实实地在那里候着呢。你就甭操心了。我会平安回去的。”
陶骧顿了顿,道:“母亲和囡囡他们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万事小心。知道?”
“啰嗦。”静漪眼眶一热,腮帮儿都酸了酸,笑得就有点儿勉强,“知道啦……还有什么要嘱咐的,您都一气儿嘱咐了吧,老爷。”
陶骧不说话了,只是收了收手臂。
静漪见他如此,又后悔自己开他玩笑,忙说:“我懂的……你别担心,好么?你也别每天都惦记我,偶尔给我写封信呀、发个电报就好了……我总等你的。还有……我刚是吓你的,别瞎操心。我懂该怎么照顾自己的身体……不过事儿有万一。万一呢……我再和你商议的。”
陶骧滚烫的唇吻了吻她的耳垂,她声音低下去,终于停了下来。
“别胡思乱想。不准你这样。”陶骧说。
“谁胡思乱想……还不是你么……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嘛?”静漪握着陶骧的小臂。他身体有点紧绷,手臂硬的像铁。滚烫滚烫的,让她都不敢使劲儿,生怕一用力,他再火星四射的……她心里其实乱着呢,可又说不出来。
她还是有些怕的。
“要是女儿就更好。我是想说这个。”陶骧再收了收手臂。
静漪怔了片刻,才意会过来。她险些要叫出来,但是她最终只是静静地靠在他怀里,半晌才回了下头,嘴唇碰了碰他的下巴,停了停,给他深深一吻……她扶着他的面颊,很信赖很依恋地望着他,说:“放心。”
他们应该还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但是见面说得最多的,最终也就只有这两个字了。这既是给对方承诺,也是给自己信心。
“好了,快些起来。”静漪拉开陶骧的手臂,起来整理了下头发和衣裙。接着她便去开了他的衣箱,“这套可以吧?来,换上。”
她从衣箱里取了干净的内衣和制服来,给陶骧放在面前。看他还是一副有点儿闷闷不乐的样儿,她微笑着,指了指衣服。
陶骧作势就要掀被子,静漪急忙直起身来。哪知陶骧只是吓唬她,她跺了跺脚,看他脸上露出笑来,转过身去,去给他预备好洗脸水和牙粉——从镜中看到他已经穿好衬衫,她回过身来,看他系着衬衫扣子。他低着头,系得很仔细,可也就是这一低头,她看到他发顶有一线银色,那是多出来的一线银色……她的手停在那里,回过身来看着他。
原本就狭窄的屋子,因为他往这里一站,显得顿时更小些……她闪开些,让陶骧过去洗脸,自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倚着舱壁看他。
这样看他,那一线银色又不见了。
陶骧刷了泡沫在脸上刮胡子,那模样像个老头儿……她微微含笑。陶骧从镜中看到她的神情,动作停顿了片刻——她看他看得出神,像是每个微小的动作都不想错过似的。
许是离别在即,才如此贪婪……
陶骧转了脸不看她,锋利的刀刃却险些划破他的下巴。他一省,低头洗去泡沫。
静漪抽了领带在一旁等着。等陶骧洗好了脸,过来替他系上。军装领带的质地不是很好,磨着她的手指,有点发痛。她看了看手指,低声说:“再这么下去,被服供应都成问题了吧。”
陶骧沉默着,没有出声。
静漪看看他脸色,低声说:“还有件事,想必你也收到消息了……晴子和一郎在上海。我见过一郎了。晴子把一郎照顾得很好,眼下也不需要什么帮助。反而还有余力想要保证我们的安全。不过她的处境也有些复杂。如果她有需要,我会帮她的。”
她将领带结往上推了推,退后一打量,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晴子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有人专门留意她的行动。你保全自己就好。明白吗?”陶骧说。
静漪点头,说:“这我明白。那省身呢?他与我谈过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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