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新生(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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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灵识波动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更加强烈了几分,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醋意?一股微弱的推力试图将他推得更远。

冷言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烈反应弄得一怔,随即有些尴尬地看向萧琰:「他……似乎不太喜欢你靠得太近。这几日,连山谷里的灵雀靠近些,都会被他驱赶。」

萧琰耸了耸肩,将东西放在距离玄石还有七八步远的一块平整青石上,识趣地没有再上前。「无妨,看来寒兄这爱吃醋的性子,倒是从小就养成了。」他语带调侃,眼中却并无恼意,反而觉得这新生的灵识颇为有趣,那份对冷言梅超乎寻常的占有欲,虽然霸道,却也纯粹得可爱。「只是没想到,我这送酒送食的,反倒成了不受欢迎的恶客。」

冷言梅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安抚性地轻抚石面,将一缕温和的意念传递过去:「默语,萧琰是朋友,是来帮助我们的。他并无恶意。」

石中的灵识接收到他的安抚,那排斥的波动才稍稍减弱,但依旧警惕地盯着萧琰的方向,彷佛在监督他有没有越界。

冷言梅看着萧琰放在青石上的酒和糕点,又感受着石中灵识那毫不掩饰的独占欲,心中情绪复杂难言。这份熟悉的丶带着偏执的占有欲,让他恍如隔世,彷佛感受到当年灵识初凝时,那块黑石也会因他与其他精怪多说两句话便隐隐震颤的稚拙。只是,那时是带着懵懂与笨拙的在意,而如今这新生的灵识,表达得更加直接丶更加纯粹,不掺杂任何後来的痛苦与阴霾。

是喜悦吗?看到熟悉的特质在新生中重现。

是怅惘吗?因为清楚地知道,这终究不是完整的那个人。

他走到青石边,拿起那壶果酒,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隔空递给萧琰,自己则拿着另一杯,回到玄石旁坐下,轻声道:「他还小,不懂事,你别介意。这份独占欲……或许只是雏鸟情节,待他见识更广,便会好了。」

萧琰接过酒杯,遥遥举杯,笑道:「怎会介意?看到寒兄能以这种方式归来,看到你恢复旧貌,我高兴还来不及。」他仰头饮尽杯中酒,语气真挚,「梅君,放下过去,试着……就把他当作一个全新的开始吧。你看,他即便什麽都不记得了,依旧本能地亲近你丶依赖你丶甚至……不允许别人靠近你。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深爱?纯粹,炽热,不染尘埃。」

冷言梅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琉璃褐眸中光影浮动。他沉默地饮下杯中略带涩意的酒液,没有回答,只是将另一只手,再次轻轻贴在了身旁那微凉的石面上。

时光如水,在山谷宁静的氛围中缓缓流淌。转眼间,距离寒默语灵识新生,已过了数月。

这数月间,冷言梅的心境在潜移默化中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他依旧会时常对着玄石诉说过往,但不再仅仅沉溺於悲伤与回忆,更多的是分享当下的点滴。「默语,你看,那株星纹兰开了,像不像你以前说过的,夜空洒落的星辰?今日萧琰带来了一种叫糖画的人间小食,可惜你现在还尝不到,那甜味……想必你会喜欢。」他开始像教导一个真正的稚子般,引导他感知自然,理解简单的情绪,甚至尝试教他凝聚更清晰的神念。

而那新生的灵识,也未曾辜负他的期望,以一种近乎恐怖的速度成长着。他不再满足於简单的触碰和情绪表达,开始尝试用更加复杂的方式与冷言梅交流。有时是一段模糊的丶带着欢快节奏的意念波动,像是在哼唱无名的歌谣;有时是模仿冷言梅灵力流转时产生的细微光点,在石体表面一闪而逝;有时甚至是对萧琰带来的一些小物件,尤其是那些亮晶晶的或者味道香甜的表现出明显的好奇与渴望。

当然,那份对冷言梅超乎寻常的占有欲,也随着灵识的成长而愈发明显。萧琰如今几乎无法靠近玄石三丈之内,否则便会引来灵识强烈的抗议,甚至会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试图将他推开。「寒兄,我只是送些新鲜瓜果,何必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

萧琰苦笑。若是冷言梅与萧琰交谈的时间稍长,那石中的灵识便会开始捣乱,要麽是不断释放波动吸引冷言梅的注意,要麽是故意扰乱周围的灵气,弄得冷言梅哭笑不得,只得结束谈话,回去安抚那个彷佛受了委屈的「大孩子」。

「好了,默语,莫要胡闹。我与萧琰只是在商议为你布置聚灵阵法之事。」

这一日,午後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在山谷中。冷言梅正坐在玄石旁,手握一枚玉简,尝试将一篇最基础的凝神静气法诀,通过神念传授给石中的灵识。「默语,仔细感受这股意念的流转,试着引导你自身的力量,循此路径运行,可助你凝聚神识,稳固灵体。」他的声音清冷如玉,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耐心与温柔。

萧琰坐在远处的梅树下,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含笑看着这边的教学场景。他如今已习惯了保持距离,倒也乐得清静。「梅君这教导,可比当年太傅对我严苛多了。」他低声自语,带着几分怀念。

就在冷言梅讲解到关键处时,他突然感觉到,石中灵识的波动变得异常集中和凝聚。紧接着,一缕极其细微丶却异常清晰坚定的神念,如同初生藤蔓探出的第一根细丝,小心翼翼地丶却又带着某种决然地,触碰到了他的神识。

那不是无意识的蹭动,也不是模糊的情绪表达,而是一道清晰的丶带着询问意味的意念,虽然简单,却意义非凡——

「梅……儿……?」

冷言梅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整个人如同被定身法定住,握着玉简的手僵在半空,那双琉璃褐眸瞬间睁大,瞳孔深处倒映着玄石冰冷的表面,却彷佛看到了极度不可思议的景象。

他……说话了?

不是通过波动传递情绪,而是凝聚了神念,发出了……呼唤?

虽然只是两个模糊的音节,虽然发音还带着稚嫩的迟疑,但那确确实实,是寒默语曾经……独属於他的称呼。

巨大的酸楚与汹涌的狂喜,如同冰火交织的浪潮,瞬间将冷言梅淹没。他眼眶一热,视线迅速模糊,喉咙像是被什麽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远处的萧琰也察觉到了异常,疑惑地望了过来。「梅君?怎麽了?」

石中的灵识似乎对冷言梅剧烈的情绪波动感到困惑和些许不安,那缕神念带着试探,又轻轻触碰了他一下,重复道:「梅……儿?」

冷言梅猛地闭上眼,两行清泪终是承受不住重量,顺着他恢复光洁的脸颊滑落。他颤抖着伸出手,紧紧贴住石面,彷佛要透过这冰冷的石头,将那个新生的丶懵懂的却又带着熟悉印记的灵识拥入怀中。

他张了张嘴,用了极大的力气,才从哽咽的喉咙里,挤出一个破碎却无比温柔的音节:

「……嗯。」

是在回应他的呼唤。

也是在回应自己那历经劫波丶百转千回後,终於看到一丝微光的……心。

山谷寂静,阳光温煦。玄石无言,却有新生灵识,发出第一声懵懂而亲昵的呼唤。冷言梅泪落无声,心中那片荒芜的冻土,彷佛终於感受到了一丝来自初春的丶微弱却真实的暖意。

未来依旧漫长,充满未知。但至少此刻,他握住了这份失而复得的丶残缺却珍贵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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