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冥府之行
北冥的风雪似乎永远没有止息的一刻。萧琰将几乎失去意识的冷言梅紧紧护在怀中,以自己的体温和微薄的龙气抵御着那足以冻结灵魂的严寒。
冷言梅的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脸色是一种近乎死寂的苍白,连那头银发都彷佛失去了最後一丝生命力,黯淡地贴伏在他额前。唯有他下意识护在胸前丶紧握着三样灵物与那块玄石碎片的手,还残存着一丝不肯松懈的力道。
「坚持住……梅君,我们离开这里。」萧琰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背起冷言梅,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无垠的冰原上,朝着来时的方向艰难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终於离开了那片永冻之地,回到了相对温暖的北方荒原。
萧琰寻了一处背风的山坳,将冷言梅小心放下。他看着对方那副油尽灯枯的模样,心知普通的丹药和灵力输送已经效果甚微。冷言梅接连损耗神魂丶肉身丶本源,如今还能吊着一口气,全靠那地火红莲的残馀生机和他自身那股顽强到可怕的执念。
萧琰取出水囊,小心地润湿冷言梅乾裂起皮的嘴唇,又将最後几颗温养元神的丹药化开,一点点渡了进去。他看着冷言梅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也因痛苦而紧蹙,手指依旧无意识地蜷缩,护着怀中之物,心中那股想要变强丶想要保护他的念头,从未如此刻这般强烈。
「彼岸花芯……」萧琰低声自语,目光投向南方,彷佛要穿透重重空间,看到那生者禁地的冥府边界。「最後一样了……」
就在这时,冷言梅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琉璃褐眸失去了往日清冷的光彩,显得有些空洞和迷茫,但很快,熟悉的执念便如同潮水般涌回,将那层迷雾驱散。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因虚弱而失败,只能急促地喘息着。
「……默语……」他嘶哑地吐出两个字,手指急切地摸索着胸口,直到触碰到那三样灵物和玄石碎片,感受到它们真实存在,以及碎片那微弱却依旧顽强的温热,他才彷佛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下来。
「我们还在北冥边缘,你伤得很重,必须休养。」萧琰按住他,沉声道。
冷言梅摇了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萧琰,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急切:「最後一样……冥府……彼岸花芯……不能再等了……我能感觉到……他……很虚弱……」他指的是玄石碎片中寒默语的残魂。
萧琰与他对视片刻,深知劝阻无用,只能妥协:「好,我们去冥府。但在此之前,你必须尽可能恢复一些元气,否则,别说取花芯,我们连冥府之门都未必能找到,更别提闯过去。」
这一次,冷言梅没有再反驳。他闭上眼,开始全力引导体内残存的地火红莲生机与万载寒玉的温润之力,修补着破败不堪的身躯。过程依旧痛苦,但他承受痛苦的能力,早已在一次次毁灭性的打击与牺牲中被磨砺得如同钢铁。
萧琰守在一旁,思绪却飘向了关於冥府的传说。生者入冥府,乃逆天之举,凶险万分。不仅要面对冥府自身的规则与阻碍,更要承受阴阳两界法则对生魂的排斥与侵蚀。他们需要一个入口,一个方法。
数日後,冷言梅的状态勉强稳定了一些,虽然依旧虚弱,本源亏空严重,但至少能够自行走动,不再需要萧琰时刻搀扶。他那半边焦黑的身体在寒玉之力的滋润下,痛楚减轻了些许,但狰狞的疤痕依旧触目惊心。银发恢复了些许光泽,却再不复从前冰雪般的剔透。
「关於冥府入口,」萧琰将自己这些日子思索的结果道出,「古籍记载模糊,只言片语提及,或有特殊时节丶特殊地点形成的『阴阳裂隙』,或是有大能者强行开辟的通道,又或者……藉助某些与冥府有牵连的特殊器物或法阵。」
冷言梅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了那截「聚魂神木」的木心。青碧色的木心在他掌心流淌着温和的魂力光晕。「此物蕴含魂源之力,或可……感应阴阳界限薄弱之处。」
他将一丝微弱的灵力注入木心,同时闭上双眼,全力感应。木心轻轻震颤起来,散发出朦胧的青光,青光如同水波般向四周扩散,似乎在探测着什麽。
萧琰屏息凝神,不敢打扰。
过了许久,冷言梅猛地睁开眼,指向西南方向,语气带着一丝确定:「那边……有异常的魂力波动,很隐晦,但与木心有所共鸣。」
两人立刻动身,朝着冷言梅感应的方向前行。一路上,周遭的环境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植被逐渐稀少,土地变得贫瘠,天空总是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阴霾,连阳光都显得有气无力。空气中流动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丶令人心神不宁的阴冷气息,与阳间的勃勃生机截然不同。
数日後,他们来到了一片荒无人烟的乱葬岗。这里不知埋葬了多少无名尸骨,残破的墓碑东倒西歪,枯树上停着几只漆黑的乌鸦,发出嘶哑难听的叫声。浓郁的阴气与死气几乎化不开,让拥有龙气的萧琰都感到一阵不舒服。
冷言梅手中的聚魂神木心在这里光芒大盛,青光指向乱葬岗深处一座半塌的古墓。
他们谨慎地靠近古墓。墓穴早已被盗掘一空,只剩下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从中不断涌出刺骨的阴风。
「入口……可能就在里面。」冷言梅凝视着那漆黑的洞口,感受着其中传来的丶与阳间法则迥异的空间波动,沉声道。
萧琰点头,率先走在前面,龙气流转,在周身形成一层淡淡的护罩,将侵袭而来的阴气隔绝在外。
冷言梅紧随其後,他身为精怪,对阴气的适应性反而比人类强一些,但那股针对生魂的排斥感,依旧让他灵核隐隐作痛。
墓穴内部比想像中要深,蜿蜒向下,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尘土的味道。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一个较为宽敞的墓室。墓室中央,并非棺椁,而是一个约莫丈许方圆丶不断缓缓旋转的丶散发着幽暗光泽的黑色漩涡!漩涡周围的空间呈现出不正常的扭曲感,丝丝缕缕精纯的阴气从中渗透出来。
「阴阳裂隙!」萧琰低呼一声,神色凝重。这并非稳定的通道,而是空间法则偶然交错形成的薄弱点,极不稳定,充满未知的风险。
冷言梅看着那黑色漩涡,眼中却没有任何犹豫,只有一种「终於找到了」的决然。他能感觉到,怀中的玄石碎片对那漩涡深处传来的气息,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丶彷佛归家般的悸动。
「我走前面。」冷言梅说着,便要向那漩涡走去。
「等等!」萧琰一把拉住他,眉头紧锁,「这裂隙极不稳定,对面情况未知,贸然进入太危险了!我们需做些准备。」
他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两张散发着纯阳气息的古老符籙,将其中一张递给冷言梅:「这是『敛息固魂符』,能暂时遮掩我们身上的生者气息,稳固魂魄,抵御冥界阴气侵蚀。但效力有限,需节省使用。」他又取出几颗龙眼大小丶蕴含着浑厚龙气的金色珠子,「这是『龙气珠』,关键时刻引爆,或可震慑阴魂,开辟生路。」
冷言梅接过符籙和龙气珠,没有多言,只是点了点头,将符籙贴身藏好。他看着那不断旋转的黑色漩涡,深吸一口气,将体内残存的力量提升到极致,然後,一步踏入了那幽暗的漩涡之中!
萧琰见状,毫不犹豫,紧随其後踏入。
彷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粘稠的液体,又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疯狂撕扯丶旋转。强烈的眩晕与空间错乱感袭来,饶是两人早有准备,也差点失去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作呕的穿梭感终於消失。双脚踏上实地,一股难以形容的丶深入骨髓的阴冷瞬间包裹了全身。
他们睁开眼,眼前的景象已彻底改变。
天空是永恒的昏黄,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压抑的丶彷佛随时会塌下来的暗沉云层。脚下是荒芜丶乾裂的黑色土地,弥漫着淡淡的灰色雾气,视线受阻,看不到远方。空气中流动着浓郁得化不开的阴气与死气,冰冷丶沉寂,充满了绝望的气息。远处,隐约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却听不真切。
这里,便是冥府与阳间的边界地带,生者的禁区。
那张「敛息固魂符」在两人踏入此地的瞬间便自动激发,散发出微弱的纯阳光芒,勉强抵御着无孔不入的阴气侵蚀,并将他们的生机尽可能地遮掩起来。但萧琰能感觉到,符籙的力量正在被快速消耗。
冷言梅的状态更差。这里的环境对精怪之身同样压制极大,他那亏空的本源在此地如同黑夜中的明灯,不断吸引着周围阴气的觊觎。他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不得不运转灵力对抗那无处不在的阴寒。
「根据传说,彼岸花生长在冥河彼岸,忘川河畔。」萧琰低声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灰蒙蒙的环境,「我们需要找到冥河。」
冷言梅点了点头,他怀中的聚魂神木心在这里光芒收敛了许多,似乎也受到了压制,但依旧隐隐指向某个方向。「那边……魂力汇聚,似有河流气息。」
两人循着感应,在荒芜的冥土上小心前行。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中回响。
灰色的雾气中,偶尔会闪过一些模糊扭曲的影子,那是滞留在此地的孤魂野鬼,它们感受到生者气息,本能地想要靠近,却又被萧琰身上那缕纯正的龙气与冷言梅周身不自觉散发的冰冷灵力所震慑,不敢过於接近,只是在雾气中发出无声的嘶嚎,用充满贪婪与怨毒的目光窥视着。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的雾气似乎淡了一些,那潺潺的水声也变得清晰起来。一条宽阔无垠丶河水呈现出诡异暗黄色丶水面平静无波丶却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寒意的河流,横亘在他们面前。河岸边,生长着一片望不到尽头的丶赤红如血丶妖异盛开的花朵,无叶,只有孤零零的花茎托着那彷佛由鲜血染就的花瓣。
彼岸花!
而在那一片血红的花海之中,唯有极少数的花朵,花芯处闪烁着一种与众不同的丶如同灵魂之火的幽白光芒——那便是蕴含着逆转生死之力的「彼岸花芯」!
然而,在他们与那片花海之间,隔着那条寂静流淌的暗黄色河流——忘川河。河上,只有一座看起来古老破败丶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的石桥。桥头立着一块斑驳的石碑,上书三个古体大字——「奈何桥」。桥边,一个衣着朴素丶身形佝偻的老妪,正守着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大锅,锅中熬煮着浑浊的汤水。
孟婆,与奈何桥。
「生者止步。」
一个苍老丶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那桥头的孟婆并未抬头,依旧搅拌着锅中的汤水,但声音却清晰地传入冷言梅与萧琰耳中,带着一股直透灵魂的寒意,让他们周身的敛息符光芒都剧烈闪烁了一下。
「凡过此桥者,需饮孟婆汤,忘却前尘旧事,方可入轮回。你二人阳寿未尽,生魂炽旺,速速离去,否则阴气侵体,法则反噬,顷刻间便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冷言梅上前一步,无视那直逼灵魂的威压,对着孟婆的方向,深深一揖,声音因虚弱而沙哑,却带着绝对的诚恳与决绝:「晚辈冷言梅,冒昧闯入冥府,并非为了轮回转世。只为求取一株『彼岸花芯』,救我道侣残魂。求婆婆成全,晚辈愿付出任何代价!」
孟婆搅动汤勺的手微微一顿,终於缓缓抬起头。那是一张布满皱纹丶看似平凡无奇的脸,但那一双眼睛,却彷佛蕴含了世间所有的沧桑与悲悯,又带着看透一切的冰冷。她的目光落在冷言梅身上,尤其是在他怀中那三样灵物和紧握的玄石碎片上停留了一瞬,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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