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李岩说话的王承勋遥遥看见,随口问:“那不是赵世子嘛,还有半个时辰就开席了,他怎得往宫外走?”
李岩闻言亦是抬眼望去,也是不解:“许是有急事吧。”
王小将军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并不上心,便又将话题扯了回去,“夫人今日怎得未入宫,李大人可将新妇藏得紧。”
李岩摇摇头无奈说:“前日初雪,夫人出身南地,便偏要去踏雪,晚间便着了风寒。”
王承勋笑了起来,“夫人率真,当年怀玉亦是,太康湖结了冰,殿下不听我拦着,非要上去,果然摔破了皮,我还叫陛下亲自抽了十板子,结果回了府又叫我爹又抽了二十板子。不过你刚刚新婚,陛下怎得就叫你去北苑练兵,可是不体恤了些。”
……
宫苑内严禁疾行,哪怕是皇帝陛下也不能例外,故而即使赵篆出了宫门便翻身上马一路疾驰,也依然花了两柱香的时间才赶回世子府。
世子殿下刚刚过了高悬的镇南牌匾,甲一便迎了上来,面色不豫,世子见他如此,心下就已然冰凉一坠。
虽说急于得知,却因此事事关重大,仍是耐下性子,伸手一挥将所有的奴仆都屏出了十步以外,率先往书房行去。
陆叁守在书房外,将门为二人合上。
门扉刚刚关上,甲一便小声而讯简地回禀:“周大人去了。”
不过短短五个字,却像是一把尖刀直入赵篆脊髓,巨大的无措像是一张网,裹挟着深入肺腑剧痛,将他整个人不留丝毫喘息余地地拖拽了下去。
为何会如此呢……
可不就是如此,师父那样的人如何会用墨香已变的棠墨…
他早就觉察出不对了,却不愿想不愿查,竟是怯懦至此。
世子殿下入裕寺后便是南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小殿下。
尊卑有别、主仆分明,自六岁开始,目之所及就是一片片匍匐在地的头颅与脊梁。
后来年岁见长,行事越发阴戾乖僻,更是无人敢在他面前无礼造次,便是他尊一声师父的周子宴亦是句不离尊称、行必见礼。
可如今那些以为早已忘却的、属于孩提的年少时光,似乎随着周子宴的死讯一下子被这突如其来地难料世事翻搅了上来。
赵篆眼前一片白茫,好似看见年轻时的周子宴蹲在一个精致如粉雕玉琢的孩童面前,语气严厉而眼神柔软。
周子宴教他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与人。
与他念书用膳,哄他练字午睡。
直到有一日,从来与周公子相敬相重的镇南王与周公子大吵一架,甚至还动了手。
王府里便再没有追着篆儿跑的周公子了。
南地裕寺里则多了一位小殿下,多了一位周大人。
周大人教小殿下驭下恩威并重,行事狠辣果决……
世子殿下的脸色煞白地如同一张画皮,踉跄倒退两步,伸手捂住口鼻竟然呕出一口血来,甲一急忙上前去扶,却被他挥开。
赵篆右手紧紧扣在桌角稳住自己的身形,他听见自己声音嘶哑,吐息间尚存着腥热的血气,“师父如何去的……”
甲一回:“周大人在殿下离南入京不久后便病倒了,王爷与阖府医师守了三日没能…没能留住大人。”
赵篆缓缓坐下,期间手一直紧紧攥着桌沿以防失态,那双漂亮的眼睛如今厌厌垂下,失了一切神采。
甲一又道:“王爷说周大人去前有话留给殿下。”犹豫了一下补充道:“王爷好似知道殿下会查探周大人的事。”
赵篆却好似全然不在意甲一后半句说了什么,只轻声问:“师父说了什么?”
“周大人只说愿殿下与王爷百岁无忧,夙愿得成。”
赵篆闻言神色不动,定定看着桌面半晌,终于道:“你出去吧。”
直到甲一退出房外,一切都归于漆黑寂静之中,良久才飘出一句轻浅极了的话语。
“我何来的夙愿……”好似怨鬼呜咽,叫那人间的风一吹,便消散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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