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巷垂眸,发现自己也不忍看陶天然的瘦,就像她不忍看陶天然的哭一样。
她抱着怀里的大米问:“你家厨房在哪?”
陶天然指了指。
程巷匆匆埋头走过去:“那你上楼睡觉去吧。我熬点粥,熬好了叫你。”
别看陶天然这样,其实她的嘴很挑。
其他中餐西餐法餐葡餐,在偌大的邶城总能找到称口的食府,唯独一道白粥最难。
即便由五星级的粤菜餐厅熬煮,也觉得精致有余,朴素的香气不足。
从前陶天然很偶尔生病,都是程巷在家给她熬粥。
并且陶天然是港岛人,口味清淡,她吃粥是不佐腐乳或小菜的,也不爱艇仔粥里脆脆的浮皮和油条。程巷就每每给她做一道木耳拌秋葵,多加一些醋
步的走到陶天然身边来,一把攥住她过分细瘦的腕
子,不耐烦似的,攥着她走到窗边阳光下来。
陶天然不知在家待了几天,双眸不适应光线,眯了眯眼。
程巷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不要再这样下去了。你搞什么?一大把年纪玩失恋啊?听你的意思,你跟你前女友应该分手很久了吧?她早就已经不在这里了吧?”
陶天然默然良久,开口,嘴皮有些干涸的开裂:“是,她早就已经不在这里了。”
“那你这样给谁看?她看得到吗?”
陶天然又一阵沉默,开口:“是,她看不到。”
她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慢,一字一顿,像一下下敲在人心上。
“那你还这样干嘛呢?有什么意义呢?你能不能别再这样作下去了,该吃饭吃饭该洗澡洗澡该吃药吃药该睡觉睡觉,你头发真的很油你知道不知道啊?”程巷语速却极快,连珠炮似的连气都不喘。
陶天然不讲话。
“你到底在过不去什么?不会是突然想明白了恋爱时对人家不够好、心怀愧疚吧?”程巷甩开陶天然的手腕:“好啊你不是说我像她吗,那你把我当成她,你想说对不起是吗,你想说你自己以前做得不够好是吗,来啊你对我说,说出来就好了。”
马主任的一席话点醒了程巷。
让人过不去的不只是“失去”,更是“来不及好好说再见”。
陶天然在一片天光里仍微眯着眼,缓慢摇头:“可你不是她。你说过了,你不是她。”
“那你暂且把我当成她行不行?”程巷低吼:“把你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也许……”
也许她能够听得到呢。
陶天然又一阵缄默,窗外的风透不进来,可程巷觉得她在初春的风里摇摇欲坠。
“说啊!”
把你心里的对不起说出来,程巷心想,这件事就真的过去了吧,她放过自己,陶天然也放过自己。
陶天然凝视着程巷的双眸。尔后程巷发现,陶天然并非在凝视她的眼睛,而是在凝视她的睫毛。
程巷回望着她。
陶天然翕了翕干涸的唇瓣,最终,用高烧不知几日的低哑声音,轻轻的说:“我爱你。”
如果你真有机会能够听得到的话,我想说的不是“对不起”。
而是,“我爱你”。
******
程巷低下头笑了。
睫毛垂着,指尖反反复复掐着自己的指腹。接着掀起眼皮,仔仔细细看着面前的陶天然,好似要看清她这一刻的神情。
她现在的五官长得沉妩,唇角一挑就带上嘲讽的冷意:“你到现在才说你爱她?”
“你早干嘛去了?”
从前的程巷,是个心思很细腻的小姑娘。
她穿着皮卡丘连体睡衣下楼去喂流浪猫的时候,会记得哪只猫昨天吃得少了、哪只猫没有来、以及哪只猫格外瘦小。
她
对,程巷不会再给她反悔的机会了,这就是程巷对她最好的报复。
程巷抱着踢肿的脚趾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又单脚蹦进厨房,洗了手,从米袋里舀起两勺米,倒进砂锅里给自己煮粥。
她还给陶天然买什么五常大米啊?闲的吧她!
陶天然这种迟来的深情配吃五常大米么?也就配吃个稻花香!
程巷一想起这包五常大米的价格,就怄得心绞痛,抬手在胸口捶了两下,拿柄长勺搅着锅里的粥。
然后对着一锅咕嘟咕嘟的粥,嚎啕大哭起来。
她不是为陶天然感到难过。真的,她一点都不是为根本就活该的陶天然感到难过。
她是在哭,为什么她的父母,等不到只是出门买碗凉皮的女儿回来。
为什么秦子荞拿起手机给最好的朋友打电话、想吐槽一本小说,却听到对面只是一阵忙音。
为什么乔之霁凭自己的力量站稳了脚跟,回过头却找不到曾放开她手的那个人了。
为什么陶天然幡然醒悟自己原来深切的爱着一个人,那个人却根本不再给她后悔的机会了。
程巷汪啊汪的哭得停不下来,手中的长勺忘了搅动,粥还糊锅了。
搞什么!她呜啊呜的哭得更伤心了。
刚刚穿越的时候,她曾作为余予笙、给昆浦公司的季度设计提出过一个主题,名为“遗憾”。
她曾觉得,还没一起看过海面浮游生物扬起的“海雪”是遗憾。
还没到过一天能看三次日出和日落的黎明村是遗憾。
还没去南半球追过“神之眼”般的昴宿星团是遗憾。
到头来,她才发现:
原来最深切的遗憾,都藏在人们不曾留意的日常里。
以为一切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根本是世界造就的最大假象。
没有了。
人生根本由“遗憾”构成,是因为,一切都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
第48章程巷想x\hw\x6\.c\om(xh/wx/6.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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