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让一步步走向蒲团,脚下却像是被灌了铅。
“列祖列宗在上。”
他跪在蒲团上,脊背挺得笔直,声音在空旷的祠堂内回荡:“不肖子孙沈清让,昨日背弃‘忠君’祖训,今日……”
喉结滚动,声音却愈发坚定:“特来请家法。”
沈清让的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
他闭着眼,仿佛能看见父亲失望的眼神。那个一生忠烈的老将军,临终前还攥着他的手说“沈家儿郎,宁可死节”。
若此刻在天有灵,会如何看他这个逆子?
身后传来极轻的推门声。
老管家双手捧着那方乌木家法棍,在沈清让身后三步处站定。家法棍上深深浅浅的刻痕,记录着沈家历代不肖子孙的惩戒。
“老将军在世时说过……”管家声音发颤,“沈家儿郎若违祖训,当自陈其罪。”
沈清让背脊如松,一字一顿:
“一罪纵容权臣,祸乱朝纲。”
“二罪僭越圣旨,目无君上。”
“三罪……”他喉结滚动,“黄袍加身,背弃忠义。”
祠堂内静得能听见香灰落下的声音。
“请家法。”沈清让解开外袍,露出满是旧伤的后背,“三十杖,一杖不许少。”
老管家捧着家法棍的手微微发抖,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
他侍奉沈家两代,亲眼看着眼前的孩子从蹒跚学步到执掌三军,如今却要亲手执行家法。
“公子……”
“动手。”沈清让的声音不容置疑。
第一杖落下时,沈清让背肌绷紧,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始终保持着笔挺的跪姿。
第十杖,血迹已经浸透挂在腰间雪白中衣。管家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家法棍,却听见沈清让沉声道:“继续。”
第二十杖,祠堂的门突然被踹开。
时岁赤红着眼站在门口,他大步走到沈清让身侧,毫不犹豫地跪下,对着满堂牌位磕了个响头。
“岳父大人在上——”
他额头抵着青砖,声音却清亮得很:“都是小婿撺掇您儿子造反的,要打也该打我这个祸水……”
话未说完,沈清让突然按住他准备解开衣带的手:“不必。”
两个字,重若千钧。
沈清让转头看向老管家:“继续。”
乌木家法棍再次扬起时,时岁突然扑到沈清让背上。
一杖结结实实落在时岁肩头,霎时浮起一道红痕。
沈清让瞳孔骤缩,反手就要推开他,却被时岁死死扣住手腕。
“说好的……”他疼得吸气,却还在笑,“我们是夫妻。”
沈清让的指尖反手扣在时岁腕间,眼底翻涌着滔天怒意:“时玉台!”
“陛下再凶臣……”时岁浑不在意地蹭着他染血的脊背,像只耍赖的猫儿,“下一杖臣就扑得更快些。”
他忽然凑到沈清让耳边,吐息温热:“沈家祖训有云,妻者,齐也。这家法,臣妾受定了。”
沈清让闭了闭眼,突然扯过供桌上的软垫垫在时岁膝下,又拿起外袍裹住他单薄的身子。做完这些才重新跪直,把时岁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剩下的。”他仰头看向父亲牌位,喉结滚动,“孩儿愿双倍领受。”
老管家举着家法棍进退两难,忽见时岁从沈清让臂弯里探出头来:“岳父您看,您儿子欺负人!”
他晃着红肿的腕子,眼里却盛着狡黠的光:“这家法要是打坏了新帝,明日早朝……”
尾音拖得意味深长:“臣可就得抱着陛下去上朝了。”
最上方那块乌木灵牌突然“咔”地一声,裂了道细缝。
那道细缝在乌木灵牌上蜿蜒,像是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老管家吓得扑通跪地,嘴里连声念叨“祖宗显灵”,却听见时岁“噗嗤”笑出声来。
“岳父息怒~”他拽着沈清让的手指晃了晃,“小婿这就给您赔罪。”
说着竟真的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下都磕在沈清让刚垫的软垫上。
直起身时,额发间还粘着垫上的金线穗子,活像只偷腥得逞的猫。
沈清让怔怔望着牌位上的裂痕,忽然想起儿时父亲说过的话。
“沈家祖训,重在赤诚,不在虚礼。”
“父亲……”
他重重叩首,再抬头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儿臣既为君,当守天下;既为夫,当护内子。今日……”
话音未落,灵牌又是一响,彻底裂成两半。
祠堂内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时岁却笑弯了眉眼。
“岳父大人这是……气得掀了牌位,还是急着给咱们证婚?”
沈清让还未来得及反应,唇上便是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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