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1 / 2）

27、

地面震颤着裂开一道缝隙，如同被巨龙撕开的伤口，滚烫岩浆源源不断涌出，灌木和玫瑰眨眼间焦化，灼热的温度让接连的树林开始燃起熊熊烈火，化成冲天的火光。

格伦尼斯很快控制了混乱的场面，他把所有人召集起来，问组织集会项目的领头学生：“人数清点完了吗？有没有少？”

身材壮硕的学生同样很焦急：“少了两个，”他快速地说，“贝蒂莎和娜娜，这两个女孩不见了。她们参加的是【找出变异物】——那里已经烧得什么都不剩了。”

格伦尼斯眼皮一跳。幸好莱伊不在。

高大瘦长的身影在黑夜里独行，忽明忽暗的火光将他苍白的脸照得如同幽灵。莱伊找到了那处裂缝，来自海底的岩浆似乎永远不会停歇，一阵接着一阵，生机勃发地涌出来。

怪不得水元素无法浇灭火焰，只要源头不被遏制，这场大火就永远也不会熄灭。

莱伊站在如同火山口的裂缝前，眉头紧皱着。岩浆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一座普普通通的山上，这种规模的喷发他只在恶龙的巢穴里见过——然而那是眠龙山脉的最深处，常人根本无法到达。

一片如同雪花的灰烬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他眼睛都没眨一下。他在思考，是谁想将这里的贵族后代一网打尽，或者是——是谁——想杀了他和他的追随者。

鼻腔里充斥着硫磺的刺鼻气味，他缓缓眨了下眼睛，突然笑了起来。

“很好。”

非常完美的开局。有人在忌惮他——说明他做得很成功，不是么？

身后传来脚步声，莱伊警惕回头。这里是岩浆的中心位置，焦化的土地还在冒着阴燃的火苗，没人会在这时候过来。

除了他，还有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

然而他还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后背传来尖锐的疼痛——一把匕首贯穿他的脊柱，直直刺入心口。匕首在他伤口里搅了一圈，绝不留给他任何机会，恨不得他立刻死去。

莱伊的呼吸急促起来，防御术失效了，那是他从巨龙鳞片上学会的刻纹，这意味着只有一种可能——那柄匕首上有伊甸人的血。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身后，在刺眼的火光中，他最后看见的，是一对被火光灼得惊人耀眼的海蓝色瞳孔。

……

……

……

可惜他没死。那柄匕首上涂了伊甸人的血，能杀他，也能救他。莱伊咬牙翻了个身，鲜血汩汩流出，他为自己施了治愈的法术。岩浆已经凝固成石头，没有一点温度，但不是他做的——那就是凶手主动停手了。他想不明白，是那个蓝眼睛的人确认他心脏停止跳动之后，没有任何检查就收手了？

莱伊嗤笑出声。他在心底嘲笑这个蠢货，但想到正是因为他的愚蠢他才能活下来，又塌下嘴角。

伤口很痛，修补的时候，每一寸碎裂的脊柱都在重新拼接融合。他仰面躺在那儿，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沉默地等待伤口修补完成，同样也在等着裂缝修补完毕，冷却下来的岩浆石一块一块填补进裂缝里，很快就把缝隙填平，他的伤口也好得差不多了。夜彻底黑了，莱伊阴沉着脸，撑起膝盖，缓慢起身，大步朝着灯火通明的大门走去。

庄园门口十分热闹，莱伊的到来让一群学生们找到了主心骨，他们迫不及待涌上来，叽叽喳喳地问他有没有事。

格伦尼斯不动声色地隔开他们，笑嘻嘻地说：“好了，好了，伙计们，我们的男孩儿需要安静——我知道你们很担心莱伊，但休息时间到了。”

大家这才偃旗息鼓，体贴地一个个和他打过招呼，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直到格伦尼斯目送他们回房间，一个接一个房间灯光亮起，他才面色不善地和莱伊碰头。

“是谁做的？谁敢在奥莱帝尔庄园下手？”格伦尼斯连声质问，脸色越来越差，“是……那些人吗？”

“我不知道，”莱伊换上新的长袍，在下午茶的茶桌旁坐下，周围全是焦土，但他好像坐在景色怡人的花园中似的，饶有兴致地轻轻敲了两下桌面，“他消失得很突然，我只看到一双蓝眼睛。”

“……你得知道，我们这儿有很多蓝眼睛。”

“不是他们。”莱伊想，那样深重的恨意，不可能在人群中掩藏起来，他疲惫地闭上眼，忽然再次睁开，冷不丁问，“娜娜在哪？”

格伦尼斯沉默了。他环顾这片被烧得一干二净的寻物迷宫，不知道怎么和他说。

莱伊皱眉，不耐烦地重复：“娜娜在哪？”

向来油嘴滑舌的公子哥儿这次却没说话，低垂着头保持沉默。莱伊瞬间明白了，沉着脸唰的站起身，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格伦尼斯拉住他：“莱伊，你冷静点。”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一晚上的忙碌让他没时间喝口水润润嗓子，“我去看过了，那里没有她们——尸体也没有，你不要着急，贝蒂莎和她一起失踪了，她们一定安全地在别的地方。”

别的什么地方……莱伊没有头绪，但他忽然想起，那个出现在庄园里的不可思议的裂缝，带着浓烈的海水腥气。

*

娜娜已经在海里呆了叁天了。贝蒂莎愤愤不平地咒骂那条该死的人鱼，嘴里冒出一大股泡泡。

“别说话了，贝蒂，海藻的神奇效果快要消失了。”娜娜面无表情地扯掉扑在脸上的深海管水母，忍不住开口劝阻。这只分不清头爪还胡乱扭动的异形“小动物”，似乎不太想从她身上离开，但组成身体的各个部分意见不统一，扭曲得更厉害了。

“我忍不住，娜娜，那该死的人鱼，不仅引诱我，还欺骗了你，他把我们骗得团团转！看看现在的处境吧——那条该死的人鱼一定把我们忘了——我们就要溺死在深海里了！”贝蒂莎嘴里泡泡冒个不停，“天啊，我感觉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了……娜娜，希望在我死之前，能给你找到出去的路……呃，你在做什么？”

娜娜忽然脸色惨白地捂着胸口，心口传来尖锐的疼痛，她浑身都在颤抖，好像身体里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叁天了，她的心脏总是会时不时刺痛，而这一次格外强烈。是什么原因？是深海水压太强，还是别的什么？是海藻的效果快要彻底消失，所以这次痛得这么厉害么？

“娜娜，还是心脏不舒服么？”贝蒂莎急切地往她身边赶来，好不容易抓住她的手臂，仔细打量她，“这次怎么这么难受？是不是你的也快失效了，我们还得继续往上游……”

娜娜抬起头，她的视线不再一片漆黑，头顶有刺眼的光源来回晃动，晃得她头晕目眩。她们在一天之前就见到这束光源，但无论如何都无法抵达——她眨了眨被海水浸得湿润的眼珠，心里想：这时候要是莱伊在就好了。他很聪明，总能有无数种最快的解决办法。

还没等她感慨完，贝蒂莎的脸色一变，忽然攥紧她的手臂，火急火燎地往上游去。娜娜被她扯得猝不及防，只来得及用余光瞥了眼让她慌张的位置，那里的海水以一种诡异的形式扭曲起来，无止境地吞噬着海水和空间。

娜娜起初以为自己看错了，这叁天她们从深海的尽头游到这儿，什么都见过，也见过海底的暗流，但不会是这种样子。

但那片扭曲的空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终，强大的引力吞没所有，贝蒂莎死死抓住她的手，拼命往上游，可依然没能逃过被卷入的结局，被吞没的前一秒，娜娜颓丧着脸，心想，自己是不是太倒霉了，连累了贝蒂莎也跟着自己一起倒霉。

然而突变就发生在下一秒。如同玻璃碎裂，海水发出脆裂的声响，娜娜怔了好一会儿，猛地吐出一口泡泡。她在这一刻彻底不能呼吸了。鼻腔里海水的咸涩突然变得十分呛人，但吞没也在这个时候停止了。这是个好消息，意味着她们不需要担心会被卷入更奇怪的地方，可是侵入耳鼻的海水带来了更大的危险——她们快要溺水了。

“我就知道……提希不会放过我们。”贝蒂莎咬牙切齿地说，声音在海里变得闷闷的，娜娜已经有点听不清了，“他彻底疯了，在他想杀了那群人的时候，我就该想明白的……对不起，娜娜，把你牵扯进来。”

银蓝色的冰霜缓慢铺开，珊瑚丛最先被冻结，那些斑斓的枝杈霎时间冻成冰雕的艺术品。游窜的鱼群一条条坠在上面。娜娜停止了动作，贝蒂莎被拽住了，她的身体僵住，却没有回头。两个人一起沉默了，僵持着。

娜娜轻声问：“你和莱伊……不，你、格伦尼斯和莱伊，你们是一伙儿的？”

“没错。”贝蒂莎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她觉得自己逃不过，娜娜也逃不过，索性一股脑坦白了，“抱歉，隐瞒你这么久，其实我们早就认识。”

娜娜吐出一连串的泡泡。泡泡上升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娜娜的手脚已经失去知觉，不知道是不是海底的压强令她感官格外敏锐，她感到耳朵里渗出血，她听见冰层生长的声音。

“你在生气么，娜娜？”

“……”

娜娜突然反手握住贝蒂莎，双腿用力蹬起来，加快速度超过她，贝蒂莎努力抬头看向她，只能看到她紧咬的腮帮。

娜娜想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狰狞。海水灌入口腔的感觉并不好，所以她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等回去……回去再和你们好·好·谈。”

然而她们的速度还是慢了一拍。当第一根冰锥刺到她脚踝时，娜娜以为自己完蛋了，头皮都紧绷起来，可那根冰锥碰到她的瞬间，像是愣住了，短暂地停止蔓延，随后缓缓收了回去。

娜娜：……

贝蒂莎眨眨眼，还没等她想明白，娜娜又拉着她的手继续往上游，压强越来越大了，她的双眼通红，耳朵里都渗出血丝，没了神奇海藻的效果，普通人在深海就是死路一条——她们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