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思量一番,弃了马车,单手扛着景恒,飞身去最近的文安城寻大夫。
景恒被他扛着,大头朝下,腹部正顶在谢星驰肩上,险些真吐出来。
*
于金玲是个厨娘,丈夫死得早,她一个人拉扯着一家老小。
邪风偏向短处卷,老天作弄苦命人,才刚死了婆婆,公公又病了,总不见好,她使了些银子,将人安置在医馆。
今日医馆来人到酒楼寻她,说她公公断了气。于金玲落下几滴泪,借了辆板车去医馆拉人。
一席草席卷着,于金玲拉着车,默默流泪。
公公老了,病了后总吃不下东西,人熬的精瘦,都怪她穷,没钱买山参给公公续命。
她在心里骂她丈夫死得早。
板车有些沉,哎,人死了总是会便沉。
死沉死沉的。
这也有些太沉了,光天白日的,莫不是见鬼了不成?于金玲胆子大,她撩开草席,一个俊俏的年轻公子露了出来,睁着双无辜星眸看着她。
于金玲:“?”
景恒伸手把草席子拉上,声音传出来:“姐姐,姐姐,你能拉我去京城吗?”
京城?于金玲大吃一惊,离这儿远着一百多离地呢,这怎去?
一枚小小的银锭落到于金玲手上。
于金玲略一掂量,竟有五两!
“我那苦命的公公啊!”于金玲哭着扑到草席上:“您竟到死也没瞧见您那兄弟一眼,您放心,就是卖房子卖地,儿媳也雇车送您去京城,葬在祖坟里!”
谢停在弄丢景恒的一瞬间,就知道被那个诡计多端的家伙给骗了,文安城没有锦衣卫驻守,他只能咬牙求助当地缉事署。
东厂治下的缉事署,凌驾于地方官府之上,可调动官差。
锦衣卫盘踞京城,缉事署的管事太监久不在京城,倒是头一回见到锦衣卫求到他头上,新奇极了,于是修书一封,层报上级。
信鸽一振翅,不过半个时辰,密信就落到了东缉事厂管事的案头。
东厂势盛,锦衣卫和东厂早已不是当年平分秋色的光景了,锦衣卫指挥使年老早不管事,如今管事的是锦衣卫同知严笙迟,而这严笙迟正是凤明一手提拔,对凤明言听计从。
锦衣卫求到太监头上,还新鲜么?
文安地小,驻守的太监也没什么见识,这档子事儿也往上面报。管事纤细的食指从信鸽尖嘴弹过,可怜这小东西白飞这一趟。
景恒身上一无路引二无户籍,谢停不信他能跑出城去,只将文安翻了个天翻地覆。他急着寻人,驾马从文安街头穿行,在日头下跑的满头大汗,心里烦躁。
只见一健硕妇人披麻戴孝,驾着牛车,牛车上横着一口棺材。谢停在心里道了句晦气,策马与牛车擦肩而过。
哪儿想到,景恒如今躺在棺材里,身下垫着冰,十分惬意。
牛车就这么拉着棺材,在他眼皮底下出了城。
入夜,因于金玲拉着棺材,只得从破庙休息。
第二天一早,于金玲哭哭啼啼,赶着牛车自永定门进了京,官兵查过她路引,听起自述,怜其纯孝,不曾为难便放她过去了。
牛车停在无人之处,于金玲三敲棺身,正是与景恒提前定下的暗语。景恒掀开棺盖,撑手一跳,利索地翻出来,借着木棺遮挡,探身望向街口。
长街上人来人往,间或传来小贩叫卖,热闹景象宛若画卷,显出盛世之下翩然一角。
他拜别于金铃,转进条更偏僻的小巷,脱去身上蚕绡织锦衫,露出内里粗麻制的布衣,缩着肩膀,从怀里摸出块半新不旧的方巾,往头上一扣。
如此一番,再不复清贵模样,俨然是个潦倒书生,任谁都不会多打量。
京城之繁华,比起淮安,自有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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