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爱卿请求,焉能不允,”杨广手指敲打着玉石栏,颇费思量。他左瞧右看,又把桥上众人济览一番,脱口而出:“此桥即名为二十三桥吧。”
众人都不解其意,袁宝儿自恃受宠,开口问道:“万岁,二十三桥有何寓意?”
杨广将众人一指:“这桥上连朕在内,包括各位夫人与元礼将军,共二十三人,故曰二十三桥。朕如此取名,是特为独出心裁,与众不同尔。”
“原来万岁是以人数定桥名。”袁宝儿撒娇说,“那便错矣,万岁少算一人,当称二十四桥才对。”
“不会吧。”杨广把桥上人数又重点一番,“二十三人,一个不差。”
袁宝儿双脸罩上红云,用手一指自己腹部:“万岁,这里还有一位呢。”
“啊!”杨广喜得眉开眼笑,“原来爱妃已有身孕,好,此桥即赐名为二十四桥。”
众人皆开怀大笑。
笑过之后,杨广总觉身边缺了些什么,便问元礼:“近两日为何不见宇文化及?”
元礼答曰:“据悉宇文述大人病重,大概他在床前尽孝吧。”
有道是说曹操曹操到,宇文化及刚好进宫来到近前:“叩见万岁。”
“宇文爱卿,朕一日不见你,便若有所失啊。”
“臣愧不敢当。”
“令尊病体如何,可见康复?”
岂料,宇文化及的回答,竟令众人莫名其妙:“家父病情,为臣一无所知。”
杨广大为诧异:“汝父病重,这两日你未在床前守候?”
“臣只思忠君,不知尽孝,这两日实是为万岁造一逍遥如意车而忙碌。”
杨广纳闷:“何为逍遥如意车?”
“万岁一看便知。”宇文化及令从人赶过车来。
杨广等举目细看,见此车金镶玉嵌,珠绕翠围,富丽无比。开启车门,却有一全luo少女仰卧其内。她手脚并缚,双股分开,脸色潮红,其态娇羞。
杨广更加费解:“这是何意?”
“万岁,童女至纯,依道家采阴补阳之说,多御即可长寿。臣选绝色童女,为她饮下动情春yao,安置车上,在行进中与之交huan,机关凑动,令女迎合,其乐无穷,故曰逍遥如意。”
“这……”杨广回头看看袁宝儿和各院夫人。
宇文化及为他打消顾虑:“万岁富有四海,天下女子皆为万岁所生。若能得承万岁雨露,乃举国女子求之不得。多御童女而万岁得寿永年,则天下黎民幸甚,万岁尽可为之。”
杨广不觉点头:“却也有理。”
“即请万岁一试,此车究竟逍遥否。”
杨广跳上逍遥如意车,宇文化及将车门关合,驭手挥鞭,锦车启动,沿池边宫路行驶。袁宝儿和众夫人,怀着酸溜溜的心情,注视着锦车往返行进。刘安面无表情,内心哀叹,如此下去,大隋不亡实无天理。元礼本以为造桥能博杨广欢心,不料宇文化及更高一筹,自叹弗如。每当锦车临近二十四桥时,可听见童女破红时的痛楚呻吟。两刻钟后,杨广兴冲冲跳下了锦车。
宇文化及迎上:“万岁如意否?”
“宇文爱卿,亏你想得出来,果然是其乐无穷。”
“万岁如意,每日可御女童一二人,臣保圣驾千秋永寿。”
“难得你这番苦心,汝父病重亦不入家门,一心为朕赶造这逍遥如意车,卿之忠心可昭日月。”杨广大加赞许。
“为臣子者尽忠乃臣子本分,自古忠为先,孝为后,为万岁就顾不得家父了。”
“忠臣也!”杨广吩咐,“刘安,取赏金千两。”
刘安未及离开,许国公府总管仓皇跑来,看见宇文化及:“大公子,你果在此地,老爷他……病故了!”
“啊!”宇文化及不由跪在地上,面对本府方向遥拜叩首,“父亲,儿不孝,未能在榻前送终。但忠孝不能两全,父亲在天英灵原谅孩儿吧。”
杨广闻听也觉惨然,念及宇文述一生辅佐自己,如今竟然作古,着实伤感,当即传旨:“发给库银一万两厚加安葬,加封宇文化及开府仪同三司,光禄大夫,世袭许国公。”
宇文化及连连顿首:“万岁对我宇文一家天高地厚,为臣全家定当世代效忠,为了万岁,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亦心甘情愿。”
杨广颇有些得意:“莫道普天下纷纷反叛,朕有宇文大将军保驾,尽可日日逍遥如意矣。”
逍遥如意车,使杨广更加沉迷于色yu中,再加上袁宝儿和百房夫人,日夜环绕于杨广身边,对于皇后萧娘娘,杨广早忘之九霄云外了。
寒星冷月,金风飘卷落叶,烛光半明半暗,萧娘娘手执狼毫,在水红色的绢笺上写下《述志赋》抒发她的感伤:
承积善之余庆,备萁扫于皇庭。
愿立志于恭俭,私自兢于诚盈。
夫居高而必危,虑处满而防溢。
嗟宠辱之易惊,尚无为而抱一。
萧娘娘写到伤心处,泪珠儿像断线珍珠不住坠落,眼看着大隋天下已四分五裂,她又急又忧又束手无策。心头的酸楚一阵紧似一阵,不由得伏案哽咽,埋住脸儿饮泣。身后,传来分外沉重的脚步声,她没有在意。来人停在身后,在她的肩头轻轻捏了一下。萧娘娘心头恼恨顿生,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对自己动手动脚。拭去泪花回首看时,更是又惊又怒:“你!”
“娘娘,是末将。”宇文化及嘻皮笑脸。
“你欲做甚?”
“末将知娘娘深夜难耐孤寂,特来相伴。”宇文化及酒气醺醺。
萧娘娘起身怒斥:“宇文化及,你好大胆!竟敢对我无礼,难道不怕犯下欺君杀头之罪吗?”
“若怕,臣也就不会来了。”宇文化及伸过手来。
萧娘娘躲后一步:“如此说,在城楼偷看的是你,头罩黑纱的也是你了?”
“足见末将对娘娘是一片痴心,一往情深。”宇文化及又凑到近前,“娘娘,万岁那里美女如云,乐不思蜀,末将来为娘娘化解寂寥,也算是忠心可嘉吧。”
萧娘娘已无路可退:“宇文化及,再不滚,我就要喊人了。”
“娘娘,你就别再假正经了。”宇文化及猛扑上来,将萧娘娘压倒在龙床上。
萧娘娘不顾一切挣扎、高喊:“快来人哪!救命!”
“娘娘,快请醒来。”有人在耳边呼唤。
萧娘娘用力睁开双眼,见是刘安和贴身宫女围在身边,她又四外看看:“宇文化及那厮莫非逃离?”刘安已经明白:“娘娘怕是做了一场恶梦。”
萧娘娘这才意识到适才是梦境,不过至今依然惊悸,宇文化及这块心病不除,她是难以安枕的。不禁询问刘安:“你来做甚,莫非宇文化及又有何动作?”“禀娘娘,宇文化及又从民间强行掠来十名女童,送与万岁在逍遥车中享用。娘娘,这是陷万岁于不义啊。”
“这厮真是作孽!”萧娘娘恨得咬牙切齿,“万岁宠信这个奸佞,我大隋只怕要亡在他手。”“娘娘,宇文化及非除不可了!”刘安说出了心里话。
这话与萧娘娘不谋而合:“我亦有此意,但不知如何下手?”
刘安已经深思熟虑:“宇文化及勇冠三军,万人难敌,蛮力可拔山,只可智取。”
“有理,却如何为之?”
“借助右卫大将军元礼之力,对其晓以大义,许以重赏,何愁他不为我所用。”
“但不知要他如何动作?”
“投毒。”刘安详细地讲述了他的妙计。
“那元礼他肯下手吗?”
“只要娘娘亲自召见,当面交待,谅他不敢有违懿旨。”刘安信心十足。
萧娘娘沉吟片刻,还是点头认可了。
次日傍晚,元礼府第,红灯高悬,酒宴正酣,元礼同宇文化及推杯换盏,兴致颇浓。宇文化及开怀畅饮,谈笑风生。而元礼显得有些魂不守舍,心神不宁。自从上午被萧娘娘召见,领取了毒药“鹤顶红”和毒杀宇文化及的懿旨后,他就如同失魂落魄一般。他从内心里希望除掉宇文化及,自己好独掌禁军大权。但他又担心万一事败,宇文化及决不会轻易放过,定要坏自己性命。何况此事并非万岁旨意,所以他一直犹豫。岂料过午之后,刘安竟找上门来,坐镇府中,要他抓紧按计行事。元礼不敢有违,遂派人送去请柬,邀宇文化及过府饮宴,他暗暗祈祷上苍,但愿宇文化及拒绝。谁料,宇文化及慨然应允,并欣然光临。这一来,刘安设计的这场鸿门宴,他也就非唱不可了。
宇文化及抓起酒瓶:“来,小弟敬元兄一杯,还有知心话说。”他晃晃瓶子,竟是空的:“看,这酒下得好快,元兄还有美酒乎?”
“来呀,将陈年老酒呈上。”元礼发出了送上毒酒的暗语。此刻,刘安就在左侧屏风后监视,他不能再拖了。
侍者手端脱胎漆盘应声走上,盘上是那把特制的凤嘴龙手转心壶,内中半面灌注了毒酒。侍者年方二十余,由于年轻,心中有鬼,未免神色有异。目光向左侧一斜,见刘安在屏风后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瞄一眼元礼,见主人给自己一个眼色,猜不透是何用意,大概是要自己镇静?双手反倒发起抖来。他又把目光扫向宇文化及,眼前竟幻化出宇文化及中毒后七窍流血的可怖惨状,吓得赶紧闭上了双眼。
宇文化及发觉侍者神态有异,便问元礼:“他是不是病了?为何全身发抖?”
元礼此刻内心极其复杂,原本对投毒就有顾虑,如今见宇文化及业已生疑,更担心打蛇不着反被咬,在侍者来到近前的一刹那,心中突然有了主意。他左脚一伸,将侍者绊了个马趴。托盘坠地,凤嘴壶跌落,壶盖滚出老远,壶中酒倾泄出来,毒酒与砖地接触,顿时冒起一团白气,并伴有刺鼻的异味。
宇文化及已有七分明白:“元兄,这是?”
元礼背对刘安打个手势,示意宇文化及莫再出声,而是怒斥侍者:“你怎么搞的!在客人面前失脚出丑,该当何罪?”
“将军,我……”侍者不知该如何回答。
此刻验证出宇文化及决非鲁莽汉子,而是粗中有细。他对毒酒佯作不晓,而是劝慰元礼:“莫要动怒,下人亦非有意跌倒,还望看在愚弟薄面,饶恕他才是。”
元礼也就趁坡下驴,对侍者一挥手:“还不起去,再取好酒呈上。”
“不必了。”宇文化及站起身,“元兄,我已不胜酒力,就此告辞了。”
“莫急。”元礼再三挽留,“你我尚未尽兴,还当痛饮。”
宇文化及心中明白,毒酒便有害人之意,若不尽快离开,倘若埋伏有刀斧手,自己再勇,也难免吃亏,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元兄,来日方长,下次容愚弟置席,邀兄到寒舍喝个一醉方休。”说着,抽身便走。
元礼只得尾随在后,送出大门。
宇文化及府门上马,临行时抛过一句话:“元兄,明日愚弟还有话说。”
元礼心中忐忑,返回宴会厅。
刘安劈头便训:“元礼,你好大胆子,竟敢坏了娘娘的大事!”
“公公,事情经过是您亲眼目睹,末将亦未料到下人滑倒,而宇文化及坚持离去,叫我如之奈何?”“哼!无论怎样说,也是你办事不力。咱家去禀告娘娘,决不与你善罢甘休!”刘安气冲冲地走了。在寝宫,萧娘娘坐立不安地等候着消息。刘安来后听了禀报,不禁瘫坐在绣榻上:“唉,也许是他命不该绝,天意如此。”
“娘娘,元礼罪不可恕,应予治罪。”刘安提议。
“算了,他也并非有意坏事。再说宇文化及若真警觉,说不定会有什么动作,以后还要用着元礼,就莫难为他了。”
“娘娘明鉴。”刘安只能听从。次日午后,心事重重的元礼,偏偏冤家路窄,在街头遇见了宇文化及。他掉转马头要溜,宇文化及过来一把扯住了他的马缰绳:“元兄,正欲相邀,不期巧遇,且请屈尊到舍下小坐片刻。”
“改日吧,愚兄有急事要办。”元礼一口回绝,便欲脱身。
宇文化及扯住不放:“元兄莫非有心病胆怯乎?但放宽心,愚弟不会失礼的。”他不由分说,连人带马硬给拖进了府邸。客厅中分宾主落座,宇文化及不待元礼喘息,劈头便问:“元兄,愚弟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缘何要以毒酒欲置我于死地?”
元礼没想到宇文化及这样单刀直入,未免慌乱:“贤弟,这并非愚兄本意,乞请宽恕。”
“元兄放心,愚弟是句笑谈。愚弟离开不久,手下人即暗中发现刘安走出贵府,内中隐情岂不大白,定是萧娘娘指使。”
“贤弟,一下子便给你猜中了。”元礼愈加要撇清,“愚兄实是出于无奈呀。”
“愚弟还要多谢元兄呢,若非你绊倒下人,说不定我已命归西天。”
“如此说,贤弟是明白人。”元礼试探着劝道,“事情业已过去,还望贤弟节怒,莫使事情闹大。”“元兄无需多虑,我不会怪你,亦不怪萧娘娘与刘公公,只愿今后同元兄生死与共,为莫逆之交。”元礼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贤弟深明大义,愚兄敬佩,此后若有用到我元礼之处,愚兄决无二话。”宇文化及笑了,笑得那样舒心。
元礼也笑了,笑得是那样轻松。然而元礼怎知,宇文化及这是在放长线钓大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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