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血溅弘农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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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外,今夜灯火格外辉煌。那串串红灯,映照出星罗棋布的营帐的影子,景色蔚为壮观。穹庐形的天子宝帐内,在芳草地上又铺苫了猩红的毛毡。锦帘罗幔,牙床玉案,虽说是在行军旅途中,仍然不失皇家的富贵。萧娘娘与梦秋,指挥着宫娥太监把一切刚刚布置停当,杨广就已阔步走入。

宇文述紧跟在杨广身后,边走边在规劝:“万岁,京都近在咫尺,还是请驾回宫安歇。“

“朕已说过,不擒斩杨玄感誓不回京。”杨广语气中透出责备之意,“你不要在朕身边絮絮叨叨,有本事提杨玄感人头来见。”

宇文述不好再劝,唯唯而退。作为亲信重臣,他深知杨广性急,但没料到竟急到这般程度。他这二十万马军刚到半日,尚未及投入战斗,杨广竟然也随后接踵而至。按龙车行进速度推算,杨广在途中每日最多休息几个时辰,简直就是昼夜兼程了。这可以看出,杨广对于杨玄感的反叛是何等深恶痛绝。看来,若不尽快消灭叛军,生擒或斩杀扬玄感,杨广定将龙颜大怒。宇文述越想越急,决定连夜就去调动兵马。

萧娘娘看看杨广:“万岁好生休息,妾妃明早再来问安。”她又看一眼侍立的梦秋,眼神中半是幽怨半是悲戚。

“梓童走好。”杨广显然已决定留梦秋伴寝,他对萧娘娘的自知之明颇为赞赏。

梦秋倒也礼数周到:“万岁,让妾妃送娘娘一程。”

“好,速去速回。”杨广对梦秋的做法也甚为满意。

萧娘娘在前,梦秋在后,二人默默无言,无数太监宫女跟随,皇家威仪自不必说。但萧娘娘心中是无限的惆怅与失落,算来已有月余未近龙体了,ing欲的冲动,常常煎熬折磨得她彻夜难眠。她干涸的心田,多么渴求雨露的滋润哪!

帐门外传来了争吵声,其中女人的尖细声音,在宁静的深夜,格外清晰入耳。萧娘娘、梦秋都觉奇怪,二人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加快脚步,要去看个究竟。

对面,宇文述引一女子快步走来,见她二人赶紧止步。宇文述躬身施礼:“二位娘娘,请看她是何人。”

萧娘娘乍一看有些惊愕,又重新揉揉双眼:“怎么可能呢?好像是柳笛。”

“啊!”梦秋已是尖叫一声,返身就跑,“鬼呀!鬼!”

柳笛过来与萧娘娘见礼:“娘娘千岁,贱妾确是柳笛。”

“你,你不曾死?”萧娘娘不由后退两步。

“娘娘,一言难尽,待见到万岁,妾妃再从头禀来。”

帐内,梦秋一头扑在杨广身上:“万岁,鬼!有鬼!”

“什么鬼?鬼在何处?”杨广不由执剑在手。

宇文述、萧娘娘引柳笛入内,梦秋吓得躲在杨广身后:“万岁,鬼来了,快杀死她,我怕。”

杨广认出柳笛,也不禁一怔:“你,不是已死数月之久吗?”

“万岁,”柳笛飘然跪倒,“妾妃的命好苦哇!”

“柳笛,你不是已经葬身于大江之中吗?”杨广急于知道事情的真相。

“万岁,自那夜梦秋将云妃娘娘抛落江中……”

“你胡说!”梦秋立即怒吼起来,“鬼话,一派胡言。”

杨广对梦秋已起疑心:“你慌什么,让她把话讲完嘛。”

柳笛遂把事情经过从头到尾述说一番。

梦秋已经稳定了情绪,柳笛讲罢,她不慌不忙地反驳道:“万岁,她编造的这套谎言看似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我梦秋身正不怕影斜,又何惧她血口喷人。试问,我一柔弱女子,又如何能上云妃的凤舟,又如何能对付那些荷刀持枪的守夜兵丁?照她这么说,我简直就是飞檐走壁的江洋大盗。”

杨广看看梦秋娇小的身躯,不觉点头:“也说得是,能在夜间越船而上,将云妃、柳笛二人抛入江中,非武功高强者不可。即便朕这样的魁伟男子,恐亦力难胜任。”

“万岁,俗话说真人不露相,焉知梦秋不是身怀绝技之人。”柳笛一口咬定,“贱妾愿以生命担保,所奏决无一字谎言。”

这不能不使杨广生疑,他回过头来审视梦秋良久:“我想,柳笛她不敢无中生有?”

梦秋脸不变色心不跳:“万岁乃明君,不会轻信她一面之词。空口无凭,要加害妾妃她是痴心妄想。”这一来,倒叫杨广委决不下,便欲求助于萧娘娘帮作判断:“梓童,依你看来,他二人所说何伪何真?”

萧娘娘心中自然明了,云妃、柳笛落江定是梦秋所为。虽然眼下恨梦秋专宠,但毕竟是梦秋帮自己拔掉了云妃这颗眼中钉。因此,她决定保持中立:“万岁,梦秋是否曾谋害云妃与柳笛,目前难作定论。妾妃以为要弄清此事却也不难,柳笛声称曾为杨玄感霸占久羁扬州,若活捉了杨玄感,岂不一切真相大白。”

“是个好主意。”杨广倒很赞成,“宇文述,连夜进兵,尽快生擒杨玄感。”

“为臣遵旨。”宇文述感到压力增大。

“梓童,你带柳笛下去,叫她沐浴更衣,且留在营中好生看护,待有了杨玄感证词后再作区处。”“妾妃遵旨。”萧娘娘转身对柳笛冷冰冰地说,“请吧。”

柳笛看看杨广,眼中闪射出渴求的欲火,恨不能立刻扑到杨广怀抱,但杨广无动于衷。

梦秋过来娇媚地挽住杨广右臂:“万岁,请随妾妃到后帐安歇。”

杨广抽出胳膊:“朕今夜心情不好,要独坐天明。”

梦秋的心立时冷了,显然是杨广对她有了戒心。她噙着眼泪,强忍着才未流下香腮。柳笛的嘴角现出冷笑,萧娘娘心中却别有一番苦涩的滋味。

大地又迎来了新一天的曙光,杨玄感的九万叛军,仍在向关中方向疾进。队伍业已疲惫不堪,由于杨玄感乘马走在最前列,全体将士都咬紧牙关在后跟随。杨玄感身后,便是心怀鬼胎、忐忑不安但故作镇静的来渊。杨万硕则是寸步不离紧跟在来渊身后,不错眼珠地监视着来渊的一举一动。昨夜,杨玄感对来渊挥剑当头劈下,临时却又转了念头。他剑锋一转,留住了来渊的性命,只是来渊的坐下马身首异处。当时,来渊从地上爬起,故意大为不满:“杨兄,你太不义气了!我虽说丢了尚书省,也是无可奈何。拼力杀出重围,想不到你又欲加害,如此对待结义弟兄,实在令人寒心。”

“来渊,我军偷营遭遇埋伏,使我二弟中箭身亡,不是你暗中通敌报信,又怎能走露风声。同一道理,若非你与敌人勾结,樊子盖怎知尚书省空虚?你分明是伪称起事,充当内奸,莫说杀你,便碎尸万段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杨兄,你这番话好无道理,焉知你这九万大军之中,就无一二官军奸细?既然信不过我,只有一死以明清白。”来渊拔出刀来就要自刎。

杨玄感一把抓住来渊右腕:“来将军,使不得。适才我不过是作下试探,将军所言有理,千万不可轻生。”

“杨兄,我来渊若是内奸,把尚书省献与樊子盖后,还会回头前来送死吗?”

“不错。”杨玄感拱手一礼,“还望来将军不记前嫌,同心同德,共图大业。”

这样,来渊保住性命,且又重新留在叛军中。

红日喷薄而出,百鸟枝头欢唱,叛军实在拖不动了,方在松林内扎营。将士们困极,一个个倒头便睡。杨玄感却怎么也难以成眠,眉头拧成疙瘩,在帐中踱步沉思。杨万硕一头闯入:“怎么,睡不着吧。我真不明白,那来渊明明是内奸,你却继续收留他,你是犯傻吧?”

“莫问,一切为兄自有道理。”杨玄感已经有了主意,“万硕,你来得正好,快去召来渊到我帐中议事。”

“大哥……”

“此乃军令,不得违抗。”

杨万硕好生不喜,嘟嘟囔囔离去。少顷,来渊应召进帐。

“杨兄呼唤,有何吩咐?”来渊左顾右盼,保持着高度警惕。

“来将军,军情严峻,我实在难以入睡。官军几十万大兵即将合围过来,我军需尽快跳出罗网,挥师入关,以据有三秦。但不知官军在前方有否重兵设防,想请来将军率你部一千人马先行出发,我领大军两个时辰后跟进。前方如有埋伏,你即刻报信,我军也好另作打算,不知来将军意下如何?”

“杨兄将令,怎敢有违。来某即刻领兵出发,愿作大军问路石,纵有生命危险,亦心甘情愿。”来渊心中暗喜,他为明确了杨玄感的进军路线而兴奋。

“来将军,真勇士也!”杨玄感回身取过两杯酒,递与来渊一杯,自己手擎另一杯,“请,祝将军一路顺风,引我军平安进入潼关。”

二人碰杯,俱一饮而尽。亮亮杯底,嘴角都现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杨万硕一直在冷眼旁观,气鼓鼓地一句话也不说。待来渊刚一离开,他即忍不住质问:“大哥,你这不是放虎归山吗?我二哥的仇不报了?”

杨玄感透出无限得意:“你不懂,为兄自有道理。如此行事乃利用他也,料他业已中计。”

“兄长计将安出?”

“为兄问你,各军早饭可曾齐备?”杨玄感突然把话头岔到这上面。

“将士们都呼呼大睡,火头军们却不敢稍有休憩,一刻未停,而今早炊业已准备停当。”

“好,传令全军,立即用饭,一刻钟后整装出发。”

“兄长,将士们才只睡了一个时辰,还是让大家再睡一阵吧。”

“再睡,还要不要命了。为兄这是真正爱惜将士,我们不能让宇文述兜在网中。”杨玄感又吩咐,“你带本部人马为先锋,南下宜阳。”

“什么,大军不是杀往关中吗?”

“这就叫声东击西。”杨玄感嘿嘿笑出声,“内奸来渊把我军入关的军情告密,敌人定要调兵遣将在西线全力堵截,而我军却掉头南下,打他个措手不及,叫他这大网落空。”

“原来兄长是用来渊引敌上当。”

“正是,所以我才暂不杀他。”

“计是好计,只是太便宜了来渊,让他得以活命。”

“哼!”杨玄感报以冷笑,“不过让他多活一时,他的命还不是攥在我的手心里。”

杨万硕将信将疑,出帐传令去了。

来渊离开叛军大营后,立即折返东归。一路上他忍不住不时笑出声来,弄清了杨玄感行动路线不说,自己还毫发无损,真是上天保佑,不但可以向父亲交差,而且一定会得到封赏。他当晚赶到洛阳,越王杨侗与樊子盖、来护儿一起,刚刚把大元帅宇文述迎接入城。

来护儿引来渊与众人见面,禀报了杨玄感的最新动向。杨侗对来渊甚为满意:“干得好,来将军几次报信立下大功,本王自当奏明万岁加封奖赏。”

来护儿要抢头功,对杨侗、宇文述说:“王爷,大帅,末将愿首当其冲,带兵往潼关设伏。”

杨侗答道:“岂止你去,依本王看来,现在洛阳附近的四十万大军,全都拉到潼关埋伏,待杨玄感钻入口袋,便将叛军一网打尽。”

宇文述有些不放心:“杨玄感会不会耍花枪呢?”

“想来不大可能。”樊子盖分析道,“秦川有关河之险,又是布防薄弱之处,任何人带兵都会谋取三秦,以为立足之地。”

“很对,本王亦是这样认为。”杨侗直面宇文述,“大帅莫再犹豫,只管发兵就是。”

“这……”宇文述仍在思索。

“哎哟哎哟!”来渊突然捂住肚腹叫唤起来。

来护儿急问:“你这是为何?”

“父亲,孩儿腹痛难忍。”

“怎么……”来护儿上前扶住来渊,“莫不是着凉岔气?”

来渊疼得在地上翻滚:“痛杀我也!”

宇文述已有几分明白:“来将军怕是遭了杨玄感暗算,是中毒了。”

来渊的身体,剧烈地抽搐几下,大叫一声,口吐鲜血而死。

来护儿发疯般地扑到尸体上:“儿呀!我的儿,你死得好惨哪!”

杨侗、樊子盖都觉伤感,宇文述叹息着说:“看来,杨玄感决非无能之辈,是个很难对付的敌手。”他久久默然,若有所思。

滚滚升腾的黄尘,遮迷了刚刚钻出山嘴的旭日。天空灰蒙蒙一片,白云、蓝天俱被黄沙吞没。叛军迎着狂风全速向前,马不停蹄地南进。杨玄感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甩开官军。

“大哥,你看……”杨万硕马鞭向前方一指。

对面一伙人,约有二十余个,直向队伍迎面跑来。

杨玄感止马厉声问道:“什么人?”

来人为首者绰号“竹竿”,人长得又高又瘦。他在马前跪倒:“拜见杨大人,我等乃世居此地的百姓,因不堪徭役,被迫造反,已聚集五百余人。闻大人义军到此,特来投奔,至死不悔,万望收留。”

“壮士们请起。”起事以来,时有小股义军入伙,杨玄感对此已习以为常,“各位不怕背上反叛罪名,就跟我一同去打天下。快把其余弟兄全引来见我。”

“谢杨大人。”竹竿站起身,“他们都在弘农宫正门外,有十几个亲人被捉入宫中,他们围在宫门前要人。”

“怎么,弘农宫在这里。”杨玄感知道,这是杨广所建的一处离宫,是游猎途中的下榻之处。

“正是。”竹竿建议,“大人,如今宫城空虚,积粟甚多。何不顺手牵羊攻占之,以补军粮不足。”杨万硕立刻动心:“大哥,攻取弘农宫举手之劳,何乐不为。”

杨玄感尚在犹豫:“为今之计,我军当尽快南下,远离官军。”

“嘴边的肥肉不吃岂不可惜。”杨万硕跃跃欲试,“大哥,让我带兵把弘农宫一举拿下。”

竹竿又请求:“大人,正值青黄不接,百姓嗷嗷待哺,打下弘农宫赈济一下灾民,将是功德无量。”杨玄感终于下了决心:“打,为了百姓能有饭吃,也要打一仗。万硕与韩将军各领兵两万,四面围攻。”

一个时辰后,叛军对弘农宫形成了包围,呼喊着发起了攻击。原以为官军不堪一击,一举可下,谁料弘农宫五千守军训练有素,箭矢充足。几排箭雨过去,叛军死伤千余,第一次攻势遂告失败。叛军稍作休整,又发起了第二次进攻,同样被官军击退。叛军本是乌合之众,这一来锐气尽失,多已形成怯战心理。

杨玄感一觉醒来,已是红日当头。他实在是太疲累了,一觉睡了两个时辰。他以为部下早已占领弘农宫,便问:“弘农宫存粮可曾散发完毕,传谕各军,带足余粮,准备出发。”

身边的人嗫嚅地回答:“大人有所不知,那弘农宫尚未攻取。”

“什么!”杨玄感实在难以相信,“半天光景,四万兵力,竟然拿不下弘农宫,难道杨万硕、韩世号都是废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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