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与武朝为敌,景国国君不可能不留退路。”祁桓淡淡说道,“景国还有多少旧部?”
景昭讪笑了一下:“我不知道,我还没联系上他们,也许八百,也许三千。”
国破之时,几支火种小队从暗道撤离,他们接收的旨意是保护王子昭,静待复国日。
景昭本是打算逃出畅风楼后便设法与那些人取得联系,却没想到落入高襄王府,还以为自己会被祁桓害死在这里。
他心里也有些忐忑,生怕祁桓是诈自己诱骗出景国残余的部众,但是能说出那样一番话,有那样一双明澈双目的人,他相信不会做这种事。
但景昭仍有些惴惴不安:“你……一直在欺骗郡主吗?郡主对你挺好的吧。”
祁桓的眼睛因为提到她的名字而温柔了起来。
她一直在试探他,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她像一汪轻浅的湖水,轻易让人一眼看穿。
他也确定,她是他要找的人。
“我没有欺骗她,我是在引导她,帮她看清这个世道,也看清自己的道。”祁桓轻声说道,“弱者心软,强者慈悲。”
“她本应成为强者。”
屋中燃起了数盏油灯,暖色的光柔和了少女清艳的脸庞,她穿着单薄而柔软的丝衣,神情恍惚地坐在灯下,小猫依偎在她手边,又好奇地伸出爪子去抓少女手中的鹅羽。
姜洄回过神来,按住了小猫的爪子,哭笑不得地低斥一声:“团团,这不是让你玩的。”
小猫委屈地喵了一声,又想去抓玩桌上圆鼓鼓的罐子,却还是被姜洄拦了下来。
“这是药罐。”她无奈一笑,盖上了盖子,掩住了清冽的药香。
她用羽毛沾取了些许乳白色的药膏,轻轻涂抹于左手的伤处。掌缘处的牙印虽不深,却也清晰,此刻已经没有痛感,擦一下药膏明日便也看不见痕迹了。
晚上不慎被夙游看到,她大惊失色,问为何受伤。
姜洄慌忙将手藏到了袖中,也不知道自己慌什么,支吾着说了一句——团团抓的。
团团仰起头来,用湛绿清澈的眼睛看她。
“喵?”
好在它听不懂,也不会反驳。
夙游要帮她擦药,她也谢绝了,只说伤在手上,自己可以擦。
临走时,姜洄顿住了脚步又嘱咐了一句:“别让我阿父知道……我是怕他不让我养团团。”
团团晚上的餐食多了两条鱼,它大概以为是护主有功的奖励,却不知道还有替人背锅的补偿。
羽毛扫过齿痕,带起丝丝痒意,姜洄呼吸急促了半分,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双幽暗的眼眸。
是她看错了吗……
那一瞬间,她有一种被猛兽盯上的危机感,心脏止不住地狂跳、惊颤。
但仔细看去时,却只有深沉的温柔。
——我是你的不二之臣。
听到那句话时,刚刚平静了一些的心跳便又急促了起来,像夏日午后的一场暴雨,突如其来,猝不及防地,在心湖上甩落万点漪澜。
姜洄心想,其实她这三年来,大概也没多少长进,依旧那样容易被旁人的善意打动,他说的话,理智让她质疑,直觉却让她相信。
姜洄幽幽叹了口气,摸了摸小猫柔软的脑袋,喃喃自语:“还是你好,不会说话,便不会骗人……”
团团眯着眼,用脑袋拱着姜洄温热的掌心。
姜洄轻笑一声,任由小猫将自己的右手当成玩具,只有这一刻,她才能彻底放下心神,回到十六岁时无忧无虑的自己。
但片刻后,忧思便又席卷而来。
眼前这个祁桓无论是否对她忠心,反正羽翼未丰,不足为患。但三年后的那个祁桓,如果当真图谋不轨,那又该怎么办?
他为何要谋反?
是他自己的野心,还是背后另有他人?
蔡雍为人多疑,怎么敢如此信任他,放权给他?
暴雨将至,可是站在祁桓身旁的,是十六岁的姜洄,哪里还能指望她复仇,能自保便不错了……
姜洄揉了揉忧思过度而发胀的太阳穴,起身向床榻走去,倦懒地陷进柔软的寝被之中。
团团熟门熟路地在床上找到自己的位置,蜷成一团伴着姜洄入梦。
姜洄的意识浮浮沉沉着在梦境边缘徘徊,恍惚着又回到了那夜的密林中。
高高的树枝上,她被祁桓圈在怀中,身上笼罩着不属于彼处的暖意,背上覆着男人灼热的掌心,薄茧隔着丝衣摩挲肌肤,清晰的呼吸声近在耳畔,温热的鼻息游移着,从她的眉间往下,拂过鼻尖,拂过唇瓣。
——却迟迟没有落下。
她的心像悬在崖上,生怕下一刻便会坠落,却又止不住想坠落时是什么样的感觉。
今夜梦中,她终于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细细密密的痛,湿湿热热的软,缠缠绵绵的酸,从手上蔓延到心尖,恍惚也似落在了唇上。
她猛地一惊,睁开双眼,却未醒来,仍在梦中,不断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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