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洄依旧迷茫不解。
十九岁的“姜洄”伸出手戳了戳她的眉心:“而你,是十六岁的‘姜洄’。”
看姜洄依旧没有反应,那人神情越发凝重起来,嘀咕道:“难道摄魂蛊把我自己弄傻了……”她又抬起头,用力握住姜洄的肩膀,“今天傍晚,你的左眼是不是看到妖鬼了?”
这句话终于炸醒了姜洄,她想起了傍晚时分那诡异的经历。她明明躺在床上好好的,忽然眼前景象变了,她看到自己仿佛正处在一条幽暗的街道上,旁边好多妖魔鬼怪,甚至还有两个恶鬼在追着自己。
后来,她吓得闭上眼睛,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本就虚弱,受了一惊,便开始发热了。
“那个时候,你透过左眼看到的,是我所处的时空。”“姜洄”正色解释道,“我不知道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你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你已经不在原来的时空了。”
“你在胡说什么?”姜洄摇了摇头,“我实在是听不懂。”
“姜洄”沉沉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说道:“你昨夜去了苏府饮酒,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胸口中了一刀,身受重伤,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姜洄纳闷地点点头,又说:“祁桓说,昨夜有刺客,我是因为他才受伤的。”
“姜洄”冷笑了一声:“好会说谎的人,两句话都没错,却误导了你。有刺客没错,但刺客是我安排的,我是因为他才受伤没错,但我是为了他和他同归于尽!我将自己献祭给摄魂蛊,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没有死,而我的神魂却和你互换了躯体。十六岁的你,和十九岁的我,我们是不同时间的同一个人,却换到了对方的躯体中,你明白了吗?”
姜洄因为身体重伤,而昏昏沉沉了一整天,完全没有出过房门,也很难打起精神思考,但此刻没有了身体的拖累,她也逐渐恢复了神智。
那一袭匪夷所思的话让她回想起初醒时与祁桓的对话,还有今日夙游的异样。
对,夙游的变化是最明显的!
她猛然想起来了,夙游的身量变高了,面容也变了,原来圆圆的脸蛋,怎么一夜之间就变尖了?
而且说话也躲躲闪闪的,整个人都透着古怪。
祁桓也确实说过——今年是武朝一千两百三十九年!
看着对方神色的变化,“姜洄”知道她彻底醒悟过来了。
“我接下来的话,你要听仔细,我们时间不多,我只能说一遍。十七岁那年,祁桓与太宰蔡雍勾结,构陷阿父通妖,将阿父关押在鉴妖司,之后又害死了他。”
“什么!”姜洄脸色巨变。
“这一年多来,我一直想方设法复仇,但祁桓的强大出乎我的意料。现在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对我们来说是好事。我回到了三年前,可以想办法阻止悲剧发生,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阿父出事的!”
姜洄听到高襄王的死讯,登时眼眶发红:“你是说,祁桓是害死阿父的凶手?”
“没错。”
姜洄想起那男人温柔体贴的模样,不敢置信地摇头:“那他为何救我?”
“我不知道,他可能有更大的图谋。”“姜洄”严肃道,“你记住,千万不要让人发现我们换魂之事,你这个样子……很难伪装成我,在祁桓面前,你假装失忆就行了,他对你虚情假意,你将计就计,想办法套出他和蔡雍的秘密,这也许能帮我找到扳倒蔡雍的方法。”
姜洄没想到,自己居然被杀父仇人蒙蔽了,她竟然当真以为他是个温柔郎君!
她忽地想起一件事,脸色巨变,颤声道:“我已经和他圆房了!”
第8章 贵族 上
姜洄话音刚落,便看到眼前之人骤然消散,脚下仿佛踩空了似的,身体猛地向下坠落。
小腿一抽,姜洄惊魂未定地睁开了眼。
外面似乎蒙蒙亮,大概刚刚日出,晨光还没有温度,依稀可以听到远处传来鸟鸣。
姜洄缓缓回过魂来,忽然感觉到不对劲。她僵硬地转过脑袋,便看到一张沉睡的俊颜。
枕在自己右侧的男人睡得很沉,呼吸却轻浅,若有若无地扫过她的锁骨。他似乎十分疲惫,身上还着着昨日外出时的官袍,竟未来得及梳洗便在她身旁睡着了。
男人的右臂压在姜洄腰腹间,几乎是将她半搂在怀里,大概是因为隔着一件被子,姜洄并没有感受到压迫感,甚至可以说,她现在身体状况好很多了。发热已经退了,身上也轻快了很多,就连胸口的伤处也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只剩下一丝愈合时的麻痒。
祁桓是一品异士,即便是睡着时也是十二分的警觉,枕边人呼吸的变化都瞒不过他的感知。此时沉睡不醒,是因为他为姜洄运气疗伤,彻底耗竭了自身灵气。
本来姜洄血祭,他就已经受了内伤,连续两日为姜洄渡气疗伤,他始终将自己置于气竭的状态,根本无瑕为自己疗伤。昨夜见姜洄病情恶化,他不顾自身安危,又一次耗尽了灵气,终于不支栽倒,昏睡了过去。
姜洄倒是好了七八分了,脑子也清醒了一些,睡梦中与另一个自己的谈话让她逐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她现在是在武朝一千两百二十九年,她如今十九岁,刚和身边这个叫祁桓的男人成婚了。但是她并不爱这个男人,因为他害死了她的阿父,她与他成婚,只是为了报仇。
这些是她三年来的经历,可是没有任何记忆,只有一句苍白的描述,这一切不像真的。她很难相信,眼前这个尽心竭力照顾自己的男人,会不择手段害死她的父亲。
在她十六年的人生中,身旁之人都是烈风营的将士,是父亲过命的至交,他们敬仰高襄王,也关心爱护他唯一珍爱的女儿。这些人心怀坦荡,为人赤诚,他们将她保护得极好,她没见过什么尔虞我诈,更不知道世间疾苦。
对十六岁的姜洄来说,她第一次感受到恶意,是在玉京。从踏进城门的那一刻,她便感觉到了压抑。这里的城墙与屋宇都极高,遮住了大片的天空和阳光,走到哪里都被阴影笼罩。她那时便开始怀念南荒的骄阳。
玉京的人也和南荒不一样。贵族们脸上都敷着白色的粉,将花瓣碾汁,又在脸上画出花瓣的模样,就像戴着一张假面。他们说话时站得笔直,扬起下巴,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眼神像把刀一样锐利。
哪怕他们带着笑接近她,她也感觉不到善意。浓烈的熏香盖不住腐朽糜烂的臭味,她只觉得恶心。
第一个让她感受到善意的,便是苏妙仪。
第一个让她感觉到清香的,便是祁桓。
也或许是伤病疲倦之时,他无微不至的关照让她生出了一丝依恋,本是初见,却如重逢。
姜洄的指尖无意识地攀上祁桓高挺的鼻梁,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他便扇动长睫,从昏睡中惊醒。
幽深的眼眸锁住了姜洄,她吓了一跳,将手缩了回来,却被祁桓抬手握住了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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