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钦在心中苦笑。
黎昼是他所有病人中,表面看上去最正常的一个:为了在所有人面前保持良好的状态,她会穿着精心搭配好的一套衣服,做好发型,化着精致的妆来见他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还是她的心理咨询师。
然而,只需要在黎昼配合的状态下深入聊上一两个小时,就会发现她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是一套她独有的扭曲逻辑。而这套观念,正是由她的原生家庭和过早经历的一些事情带来的影响共同构成。
这也延伸出其他的问题。例如,她始终处于一种‘高度自恋’的状态中:她知道自己会在某些方面存在‘弱小’,但她却不能够接受,无法与自己和解——她厌恶那部分的自己,痛恨自己的缺陷。
黎昼时刻要求自己,对外展示的‘黎昼’必须是处于‘强大’状态的。
再比如,她实在是过度在意别人的看法了。谢钦一开始以为她穿着打扮如此正式地来进行咨询,是因为她和自己还不熟,想建立一个良好的形象。
但经历过十几次咨询后,他见她还是雷打不动地每次都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忍不住向她询问原因,而他至今仍对黎昼的回答记忆犹新:
“其实如果只是来见您,如您所说,我已经不是很在意形象了。”她顿了顿,“可问题在于,我在来的路上会见到很多人:路边等车时经过我的路人,专车司机,以及我在楼下抽烟时过往的人。我当天的样貌可不止有您能看到,所有这些我提到过的人——他们也会不可避免地看到。”
思绪回笼,谢钦看着眼前的女孩。
黎昼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静静等待着他作出回答。她镇定得不像一个刚过完16岁生日没几个月的少女,反倒像一个已经步入社会,经历过人情冷暖的成年女性——如果忽略她病态心理的话。
反复斟酌后,谢钦给出了回应:“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想法,也明白你现今不愿再去尝试的原因。但我还是想说......这是我的个人建议:你可以再试一次。从你给我的转述中,听起来你现在正交往着的这位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黎昼不是很想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就口无遮拦地随便接了句:“是啊,器大活好时间长,确实不一样。”
谢钦:“......”
好的,知道你不想说下去了。
-
回去的路上,坐在副驾驶的黎昼有些格外的焦躁,一上车就将窗户打开 ,手中的电子烟就没放下过。
裴聿珩觉得有些奇怪,明明是去做了心理咨询,怎么出来之后反倒更加焦虑了。他刚开始这么思考着,就听黎昼趁着吞吐烟雾的间隙轻声道:
“...25号了。”
他心下了然。
裴聿珩看过她的考试时间表,除去10月6日那场无关紧要的竞赛之外,10月10日是她第一场化学考试。尽管黎昼已经做了很多笔记,也刷了很多题,心底还是会有些焦虑。
他刚想出言安慰,黎昼便再次开了口:“裴老师,你还有棕色卡比龙吗,...我馋了。”
裴聿珩:“。”
你话题跨度还挺大的。
男人失笑,指指她腿前的扶手箱。黎昼打开,里面整齐地放着叁条烟:她心心念念的Cigaronne,黄鹤楼1916,以及......富春山居。
“你知道吗,我现在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黎昼真的忍不住了,“...你真是,万恶的资本主义啊。”
裴聿珩轻笑,转头看她一眼:“宝贝,我建议你说这话的时候先把你手上的Lindy放下。”
黎昼不以为然:“我背Lindy怎么了,不还是抽不起富春山居。话说你怎么这么了解奢侈品?前女友真是把你调教得不错呢。”
“哪来的前女友。”裴聿珩语气中带了分无奈,“我妈喜欢这些,我上大学之前,她经常让我去店里帮她配货刷存在感。...不过你问这个什么意思,吃醋了?”
黎昼心里一惊。
在她的观念里,所谓的‘吃醋’是最幼稚且没有必要的事。在遇到裴聿珩之前,黎昼甚至是赞同开放式关系的——如果正处于一段恋爱中,她接受对方和其他人暧昧不清,只要不进行滥交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黎昼认为这就是人性中的缺陷,拥有了某件东西后就会逐渐开始不珍惜,甚至对其感到厌烦,从而去追逐新鲜事物。人也同样。
对于这点,她或许可以约束自己,却无法强求别人也像她一般,索性就不在意了。现如今,黎昼自己也摸不清刚刚那句话到底是无意说出,还是心底真的在意这一点。
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理清自己的思绪,黎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轻声道:“没。...阿姨要你帮忙配货的肯定都是birkin或者鳄鱼皮kelly一类......”
裴聿珩直觉她此刻心情有些低落,奈何自己在开车,也无法及时安抚她,思忖片刻,他开口:“那叁条烟等会拿上楼吧,都是朋友送的,你想抽就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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