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洲收下了池柚的钥匙。
那天,她没有再返回饭桌,海鲜粥也不知道最后进了谁的肚子。她没有什么力气再去和人交流了。
很累。
过去的三十一年,她好像从未这么累过。
她也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去到那个地下室里,看看池柚留给她的最后的礼物。因为她开车回家后,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病。
病到她再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强撑着站起来,告诉所有人她没事、不严重。
她向来知道她的身体很懂事,会在需要她紧绷着一根弦的时候乖乖地保持基有的健康,然后在她终于可以放松的间隙里,才释放出所有积压已久的病痛。
也或许不是她的身体懂事。
是她习惯了对自己催眠,对自己压抑、逼迫,对自己欺骗、控制。连她的神经和器官都被逼压得不得不服从于她。
好神奇的体质啊。等她百年之后死了,应该把尸体捐给像池柚和黎青这样的优秀医学人员,好好解剖一下,研究研究人类的精神意志是如何影响身体细胞的。
她确实也是个天才。
创造一个永远站在山巅的假人的天才。
白鹭洲病得没办法起床,父亲不忍心折腾她到医院,于是叫了私人医生上门帮她打吊针。爷爷奶奶也来看过她,但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所以几乎没什么交流。
大概一周之后,白鹭洲的意识才稍微清醒了一点。
她醒来时,在她房间里陪着她的,是二姐。
二姐坐在窗口边,窗台上摆了个烟灰缸,她正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梧桐树出神。指间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烟跟着手搭在窗户外面,没有叫烟雾飘进来。
“二姐。”白鹭洲开口说话时,发出的声音连自己都快不认识了,太哑了。
白鹊起听到白鹭洲醒了,马上把烟按进烟灰缸,挥手散去烟雾。“你醒了?饿不饿,我给你叫外卖。”
白鹭洲:“不饿。”
二姐:“你能不饿?这么多天你都睡着了没吃东西,全靠葡萄糖吊命。行了我知道你什么德行,别废话了啊我给你点份粥。”
白鹭洲偏过头,看见了床头的吊瓶架,视线缓缓下移,看向正在输液的手背。
“我的感冒这么严重了。”
她低声喃喃自语。
“你不止是感冒,你喉咙发炎,肺也发炎,高烧不退,脚踝做过钛板手术的地方也发炎。医生说你血液的白细胞数量都要爆表了。”
二姐点完外卖,把手机扔到一边。
“你再不醒,就必须得转移到医院去了。”
白鹭洲:“……”
二姐抠着手指,“哼”了一声,“给你说过,踩刹车脚疼就不要开车,疼是身体给你的信号,亮红灯的意思知不知道。那天去苏江干嘛非要开车,你自虐啊?”
“……”白鹭洲沉默片刻,“那天的飞机高铁我都查过了,没有
可以在六点之前赶回来的班次。”
二姐:“你六点有什么大事儿?”
白鹭洲:“……没有,没什么。”
“……”
白鹭洲看向阳台上死气沉沉的假绿植。
“不过我倒是真有点后悔,那天在六点……赶回来了。”
二姐去客厅给她倒了杯水过来,细心地插上吸管。她估摸白鹭洲现在应该也没有坐起来的力气。
白鹭洲喝了一点水,捂着嘴咳了一会儿。
“你啊,从小就这样。”二姐叹道。
白鹭洲苍白地笑了笑,“哪样?”
二姐:“我也说不上来具体哪样,反正你就一直这样,烂木头似的,又臭又硬。”
白鹭洲:“……”
二姐:“你永远都记不住,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白鹭洲:“什么意思?”
“我意思就是,我从来、从来都没见你哭过。”
二姐看着床上单薄虚弱的白鹭洲,嘴边瘪出一个苦笑。
“病成这样,除了身体原因,心理原因也很大。但你宁可把情绪撒到身体上,也不愿意撒给泪腺。就算昏睡过去了,无意识的情况下,也是一滴眼泪都没流过。真厉害啊妹妹。”
白鹭洲又轻咳了几声。
她咽了咽喉咙,轻声说:
“坚强一点不好么?”
“好,有什么不好的。”
二姐落在白鹭洲脸上的目光一瞬不瞬的,没有移动。
“只是你一直做个假人,不累吗?”
……累啊。
当然累。
就是太累了,才会生这一场大病。
二姐在床旁边的书桌边坐下,翘起二郎腿。
她支着下巴,忽然说:
“我昨天帮你收拾东西的时候,倒是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玩意儿。”
白鹭洲:“你……”
二姐:“没乱翻,没想窥探你隐私,就往抽屉里搁杂物的时候看见了。”
说着,二姐单手拉开了抽屉,在最浅的地方捞起了一只粉色海螺。
“你看,就在这么显眼的位置。”
白鹭洲的表情一时间僵住。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