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鸣的脸色变得严肃:“宫禁之间规矩甚严,我在门下省当差,也少有机会进入后宫。”
“只要有心总会见面的。”她说,又托他照顾薛姮,“我走之后,二哥可要替我多照顾姮姮。别让你母亲和妹妹欺负她。”
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年关。
宫中频频有好事传来。先是仪鸾殿的云美人有喜,紧接着在上阳宫中伴驾的谢昭仪也有了孕,大臣都在私下议论着,圣人宝刀不老,太子上位后怕是要添几个兄弟了。
但与此同时,也有一件不好的事打得众人措手不及。
太子太傅、尚书令苏钦的女儿苏家十三女病了。
这位未来的中宫皇后一病不起,沉疴日重,眼瞅着也赶不上在登基之日与太子大婚。
苏娘子这病病得不是时候,仙居殿中,苏后发了好大的一通火。期间太子也曾去看望过一次,吩咐苏望烟安心养病即可,等她病好了再择吉日成婚。苏家人感激不尽。
皇后未立,册妃之事也只得一并延后。
宣成十五年的最后一月就在这诡异的平静之中过去。年三十,除夕,皇帝莅临含元殿,大宴文武百官,夜间,又在仙居殿举行了家宴。
既是家宴,宴请的不过是宫中嫔妃与皇子公主,因嘉王、瑞王及崔贵妃都尚在监|禁之中,陛下新纳的谢昭仪也因养胎未来,苏后嫌没有人气儿,又叫来了岑樱这个新封的“养女”。
嬴衍在忙明日登基之事,一直到了宫宴开始才姗姗来迟,向坐在主位上的皇帝与苏后告罪:“儿因琐事耽搁了,还请阿耶与母亲降罪。”
烛火氤氲映着他犹沾着雪粒子的俊朗眉目,显得那张总是如覆冰霜的脸温润些许。
岑樱已有许久未曾见到他了。
他变得越来越忙,腊日傩仪,冬至祭祀,原以为入宫之后两人还能多见两面,不想今日,才是那日上阳宫一别后的第一面。
烹龙庖凤,倒玉倾金。皇家的宴席之精美自是无可挑剔,但岑樱却毫无胃口。
不同于她和阿爹在家过年时总是说说笑笑,皇室的除夕宴冷清至极,气氛压抑得如同密云将雨。
不断有皇子公主上前向皇帝皇后敬酒,说着吉祥话讨赏钱,岑樱心不在焉地坐在座位上,却又想起去年的除夕。
那时她才捡回闷罐儿不久,除夕之夜,为着他的伤,阿爹杀了她养了五年的小花让她炖汤给他补身子。他虚弱地喝完,对她说了这几日以来的第一句话:“谢谢,能给我碗水吗?”
而在此之前,不管她问他什么他都一言不发闭眼装晕,心防很重的样子。她悄悄在心里给他取了个“闷罐儿”的外号,后来和阿爹抱怨叫他听见,也就一直叫下去了……
那时候她不会想到,他是太子,也会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闷罐儿……
“永安姐姐,该你给阿耶和母亲敬酒了。”
身侧响起长乐公主的声音,她回过神,果然一圈王子皇孙都已敬完了椒酒,皇帝和皇后正将目光放到了她的身上。
长乐公主自二王被幽后收敛了不少,这幸灾乐祸的毛病却还是没改。岑樱离席上前,预备接过宫人送上的酒樽敬酒。
她在心中想着祝颂之辞,伸手去接时,因宫人不慎,青铜鹤尊竟直直滑过她的手掉到了地上,四分五裂。
温热的酒液溅了她满裙,席间众人的脸色也因之一变。
鹤尊盛酒,是取仙鹤延年益寿之寓意,如今这鹤尊碎了,还是在这节庆的时候,无疑是不祥。
那宫人唬得脸色发白,早已跪下来不住说着“奴婢该死”请求贵人恕罪,显然是害怕极了。岑樱也顾不得满裙子的酒液,跪下来替她求情:“陛下,皇后,方才都怪我没有接好,不关这小宫人的事。”
“樱樱,你起来。”
皇帝依旧神色和蔼,却是一幅事不关己之态,“这事和你没关系,这是皇后的殿里,由皇后做主。”
岑樱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苏皇后。苏皇后却并没有看她。
宫人还在哭叫着求饶,她面上如覆寒霜之色,只对一旁侍立的大长秋卿常泽道:“拉下去,三十大板。”
那宫人那样瘦弱,三十大板下去,只怕命也没了。
岑樱一时也急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只是打碎了东西,就要遭至这样的惩罚。
她实是没有办法袖手旁观,跪着磕了个头求道:“皇后殿下,我们乡下常说,碎碎平安,东西碎了,是替主人挡灾,方才也是樱樱没有接好才打碎的,她真的不是有意的,您就饶了她吧!求您了!”
女孩子的求情声字字恳切,声声泣血,回荡在殿内格外清晰。
苏皇后不悦。
这还没有嫁给猞猁呢,就想着插手后宫之事了。而她若放过了这个宫人,日后,岂不是要叫薛樱觉得自己是个可以拿捏的,还想爬到自己头上?
“母亲。”
正僵持间,一直沉默不语的嬴衍终开了口,“除夕夜不宜见血,杖刑三十的确有些重了,还是改为二十吧。”
他也帮着她!
苏后狠瞪了儿子一眼。
然而回头瞧了眼丈夫的神色,知道他也不愿重罚,苏后终是改口:“既然太子为你求情,就二十吧。”
“奴多谢皇后殿下!多谢太子殿下!”宫人磕首泣谢。
苏后只给常泽使了个眼色,常泽会意,带人拖了那宫人下去,寻了个贵人们听不见的地方行刑去了。
席间很快又恢复了先前的气氛。岑樱被宫人引下去换衣裳。她看着殿檐织金帘下映在宫灯摇曳里的飘扬雪花,心间忽有一点点的难过。
她只是有些难过,难过她与这里的人,似乎是格格不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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