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战争,各种布料和女性用品变得奇货可居。这种情况不仅仅影响了全世界普通人的生活,同时也影响了以引领时尚为名号的巴黎各大时装屋。
在巴黎,奢华的丝绸、纱料、丝袜是首先提供给德军高层的妻子或情妇、以及口袋厚实的名流巨富们的;
其余的平民穿不起这些昂贵奢侈的服装,便只能选择从简;为了适应这种社会需求,各大时装屋的设计们便也会顺应时势的推出一些新款式、新面料的服装,例如可可·香奈儿那时髦新颖的苏格兰粗花呢面料,还有那些让女性看起来颇具力量感的垫肩西装和套裙。
在艾斯黛拉出现之前,弗朗西丝卡显然是巴黎最能引领潮流的人,她热爱战争开始前的优雅奢靡风格:宽檐带羽毛的帽子、丝绸和轻纱相互辉映的礼服、亮晶晶的法式缀绣和浪漫旖旎的蕾丝……
一旦她出现,人们的记忆都会瞬间回到那个没有战争、充斥着浪漫与浮华的上流社会;
人们不仅爱她、还更爱她身上那种被战争摧毁的美丽与优雅。
而当艾斯黛拉出现之后,巴黎显然多了些新的风貌;同弗朗西丝卡一样,她也是“已逝”风格的一份子,但她代表的是那个充斥着野性、喧嚣、以及各种新事物的爵士年代;
她穿无收腰的流苏连衣裙、手上戴满各种各样的镶金镀金的珐琅手镯;她穿由日本和服改造而成的西式礼服、穿印度纱丽式带有披肩的长裙,就连经常佩戴珠宝也是充满东方气质的翡翠;
作为全巴黎最“招摇”的德军情妇,艾斯黛拉的衣着打扮、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有的人会评论她是个投机分子、背叛祖国的可耻人物,也有的人说她年轻美丽、是个命运悲惨的可怜女孩儿……
这些议论声从她来巴黎的第一天就没有停止过,而现在在传出兰达要为她定制婚礼礼服、与她结婚的消息后,这种议论声更是达到了巅峰,借着今天到时装屋量身做衣服的机会,弗朗西丝卡就一股脑的向她说了出来……
“他们都觉得兰达疯了……”
“他们其中有不少人都觉得兰达在德国有妻子和孩子……”
“你真的答应了他的求婚吗?……你真的决定和他结婚?……”
……
在她像蜂鸣一样的嗡嗡声里,艾斯黛拉本就一片空白的大脑变得更加僵硬了;她虚弱的抬眼看向在自己身边不安的转来转去的弗朗西丝卡,无奈的说:“我答不答应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我即使说‘不’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弗朗西丝卡停下了脚步,一脸严肃的对她说:“不,艾斯黛拉。如果你不愿意、你就得拼命反抗这件事,因为一场不幸福的婚姻会让你的人生走向灭亡!”
“……”
闻此,艾斯黛拉楞了一下,然后又看向正在为自己测量下身长度的年轻裁缝,犹豫一下,她就对他说:“可以麻烦你帮我去把设计图纸拿过来吗?我的朋友还没有看过我的礼服设计图呢……”
“当然,小姐。”
男孩儿微笑颔首,那张过分年轻英俊的面孔让一向眼光甚高的弗朗西丝卡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等男孩儿离开之后,艾斯黛拉神色紧张的看着弗朗西丝卡,小声道:“我不想结婚、我想离开、茜茜……”
“我知道,亲爱的……”
弗朗西丝卡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说:“我们得仔细商量一下……现在全法国都是兰达手下的党卫军、还有一些无处不在的盖世太保……如果要从他手下逃走,我们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
说着,她看了一眼四下无人的服装工作室,就冷静对艾斯黛拉说:“如果你想离开兰达、那就绝对不能继续留在法国!不然他找到你只是迟早的事情!”
“可是我的爸爸就在法国,”
艾斯黛拉露出了绝望而迷茫的表情,“我不能丢下他一个人走、不然兰达……”
——她不敢想象残暴嗜血的兰达会用手段残害父亲!她绝不能这么自私的一个人逃走!
“可你们两个可以一起离开!”
弗朗西丝卡有些无奈的看着面前的女孩儿,觉得她一定是被兰达突然提出结婚的这件事给吓坏了、不然怎么会连思考能力都没有:
“我叔叔在西班牙和弗朗哥的关系很好,如果你们想要逃走、大可以去西班牙……到时候我会写信给我叔叔,让他帮我安顿好你们……”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听到弗朗西丝卡的话,艾斯黛拉激动的握住了她的手,仿佛抓住了自己未来的希望;
就在弗朗西丝卡还想多说点儿什么时,那名年轻的小裁缝拿着设计稿走了进来,将其递给了艾斯黛拉:
“这是礼服的最初样稿,制作过程中如果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可以尽快提出来……”
“好的……”
艾斯黛拉僵硬的一笑,然后就接过图纸,和弗朗西丝卡一起看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虽然只是艾斯黛拉随手挑出来的一张设计稿,但上面绘制的礼服确实十分新颖好看,尤其是那露出胳膊、细吊带收身的上身设计和那夸张蓬大的轻纱裙摆,完全摆脱了当下流行的白缎子加古典大泡泡袖的风格,看上去十分轻盈梦幻……
“礼服上面的铃兰刺绣会统一用银线、绿水晶和珍珠制作……而裙摆则是去掉了裙撑、全部用纱料堆迭,所以曲线会比较自然美观、但大概也会比较厚重……”
年轻的裁缝男孩儿在一旁做着解释,弗朗西丝卡抬眼细看他的长相,就问:“你年纪看起来好像不大……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于贝尔·德·纪梵希,今年18岁。”
深发蓝眸的男孩儿微笑着回答,脸上还有未经世事的几分青涩的腼腆;
“德·纪梵希……”
弗朗西丝卡念着这个姓氏若有所思,然后便挑眉问:“这个姓氏听起来不像是巴黎本地人……你来自哪里?”
“我来自诺曼底的博韦,”
于贝尔将软尺圈在艾斯黛拉的腰上,微笑着回答说:“我父亲本来希望我成为一名律师,所以他送我来巴黎上学……可我更喜欢做衣服,所以我现在一边在巴黎艺术学院上学,一边在这里打工……”
“这是个不错的选择,因为比起博韦、巴黎可还算得上和平……”
弗朗西丝卡漫不经心的回应了一句,然后就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一边喝香槟、一边看他给艾斯黛拉量身。
听到博韦这座城市的名字,艾斯黛拉便不禁想起之前兰达和戈培尔的对话;在他们的对话里,那座城市已经被战火摧残得面目全非,戈培尔甚至以炸毁市中心的大教堂而豪……
想到这里,艾斯黛拉忽然对面前的小裁缝感到同情和羞愧,她有点不敢想象他要以什么样的心情去服务德国人的情人、为自己做衣服……
“请抬起你的胳膊,小姐。”
于贝尔轻声提醒,于是艾斯黛拉乖顺的抬起了手;站在量身台上的她比这个瘦高个子的男孩高了半个头,艾斯黛拉低头看着男孩儿高挺的眉骨和鼻子,就小声对他说:“我很抱歉……于贝尔。”
“……什么?”
男孩儿抬起头,惊讶而不解的望着她;
“为自己的敌人做衣服大概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艾斯黛拉惨淡的一笑,眉眼间尽是无奈,“不过我希望你能相信、这一切也并非我所愿。”
手里握着软尺的于贝尔在呆愣片刻后,就轻轻的笑了起来,只不过笑容里多了些伤感和失意:“我知道,我明白……在当下或许每个人都得做出一些事实与心意相违背的事情……事实上我也没有想到你会挑中我的设计图;无论如何,这都让我觉得开心,因为有人看到了我的设计、并喜欢它……”
“……”
艾斯黛拉心虚得转移视线,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话说回来……你有穿束腰的习惯吗?”
于贝尔一边在本子上记录量下来的尺寸数据,一边说:“如果你穿束腰的话,那我就该把礼服的腰部收紧一点儿。”
“我不穿束腰……我不喜欢那些让我喘不过气的东西。”
“好的。”
于贝尔在笔记本上记录之后,就说:“我会在一周之内把礼服的内衬和样衣做出来……另外、头纱可能会在最后制作完成;因为巴黎市区外很多地方都设置了进出管控,所以用来制作头纱的列维斯蕾丝需要派人专门去取……”
“没关系,一切都由你自己安排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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