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中裹挟着雷霆之威,如一条怒龙,威势迫人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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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珠轻摇,帝王的眼神晦暗难明。
但即便不看,任谁都感觉得到他身上冲天的杀意。
众臣惶恐悚然,双膝一碗,跪俯在地。
朱衣紫袍纷纷委地,满殿公卿之中,唯一人依旧站得笔挺,与帝王遥遥对望。
是,那个始作俑者、乱臣贼子。
若此刻还有人敢抬头,就会发现这谋逆犯上的权臣眼中,细细观之,有丝丝缕缕的笑。
不是讲帝王逼至绝境的得意,更非耀武扬威的嘲弄,而是一种,欣赏般的,赞叹的笑意。
他微微仰面,望着赵珩。
如在仰望,他此生中唯一虔敬信仰、敬慕的神明。
赵珩:“……”
虽然姬循雅面上不显,但他和姬循雅实在太熟了,熟得同床共枕如胶似漆,那点微不可查的小情绪赵珩一眼就看得清晰。
姬循雅在那傻呵呵地乐什么呢!
看他生气姬将军很开心吗?
姬将军在帝王阴冷的注视中微微颔首,这是一个极谦恭的姿势,像是在同皇帝请罪一般。
他口中说的,也正是请罪,“臣不敢。”姬循雅恭恭敬敬地说:“臣自入朝为官以来,一直恭谨侍上,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今日陛下说臣欲问陛下之罪,臣实在惶恐无地。”
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有大臣闻言差点把眼珠瞪出来,疑心自己听错了,姬循雅是不是没把话说明白,应该是他自为官以来,一直让别人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吧!
就凭他现在敢在大殿上质问陛下,他同这八个字可沾了半点边?
若非场合不对,赵珩差点被姬循雅逗笑了。
好一个谨、小、慎、微的姬将军。
惶恐万分的姬将军继续道:“陛下为君父,雷霆雨露皆为君恩,臣甘之如饴,”他微微垂眼,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长睫轻颤,“只是周截云渎职,险些酿成大祸,请陛下,还臣一个公道。”
说得自己好像十分委曲求全,实则被派去烧火油库的说不定就是姬循雅的人。
皇帝就算再恨姬循雅,之前姬循雅狂悖犯上他都忍了,岂会在昨日突然沉不住气,还命令禁军去放火,岂不是在明告天下,他要把靖平军的营地炸上天吗?
在场诸人多被姬将军这幅模样弄得身上阵阵发寒。
此人不仅狼子野心,更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明明极有可能是贼喊捉贼,却说得如此大义凛然,冠冕堂皇,简直,像条毒蛇。
安静无声地蛰伏着,只等待给人致命一击。
赵珩深吸了好几口气。
从何谨的角度看,赵珩的胸口剧烈地起伏,显然是被气狠了。
() 他想给皇帝顺气,奈何赵珩不要旁人碰,他只得站在一旁,担忧地望着皇帝。
皇帝双颊都泛着一层湿红,理智似乎有些回笼,他强压怒火,沉声道:“那你想要如何?”
姬循雅目不错珠地盯着赵珩看,喉结悄无声息地滚动了下。
他喜欢看赵珩除了装出来的笑以外所有表情,愤怒亦然,皇帝眸光中怒意摇曳,生动而粲然,如同一团,能焚烧尽世间所有的火。
他开口,“臣以为,既然周截云疏忽失察,就说明此人心浮气躁,难堪大用,放在陛下身边,臣不放心。”
冯延年不是没见过姬循雅对赵珩那种容不得任何人插入的占有欲,在这种严峻场合,忽地有一瞬走神。
你不放心恐怕不是因为周截云犯错,而是因为他样貌尚可。
他腹诽了句。
皇帝搭在案头的手有一瞬攥得铁青。
何谨看得心惊胆战。
“周截云为陛下一手简拔,”姬循雅继续温言道:“天恩浩荡,即便他有大过,臣以为,也不该处置太重,只剥夺官位,罢为庶人,令他自裁即可,便不牵连家人了。”
此话一出,大殿中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罢免官职,令其自杀,还只是即可?
倘火油库当真爆炸,就算那禁军和周截云毫无关系,也足够周截云这个禁军首领死几百次了,可——火油库不仅没爆炸,还极有可能是有人构陷暗害。
难道仅凭此,姬循雅就要杀了一高官要员吗!
姬氏之跋扈狠辣可见一斑。
姬循雅含笑地望向赵珩,温柔地询问:“陛下觉得,臣处置得可妥当吗?”
看得出来,皇帝陛下并不满意。
皇帝陛下气得差点拍案而起。
奈何陛下天潢贵胄,接触到的腌臜话实在有限,翻来覆去也只能骂出几句乱臣贼子胆大包天和你放肆。
在姬将军听来——说不定他还挺喜欢听赵珩拧眉骂他的。
众人只得陛下抽了一口气。
皇帝眼眶都红着,如熹光照雪,白处极明净,红处又似染了血,却不给人缱绻之感,唯觉气势愈加逼人。
“昭昭国法,”众人听得帝王声音有些沙哑,“非尔党同伐异的刀。”
这话说得就太狠厉直白了,只差没有将此事就是你做的来构陷朕的人说了出来。
百官跪俯在地,赵珩看不见他们的神情。
三三两两的目光交错中,暗潮涌动。
既然皇帝能如此想,那便,再好不过了。
姬循雅面色沉了一秒,旋即又露出个很温和好看的笑容,非但没有半点被戳破了的尴尬,反而坦然地问:“陛下以为,是臣在诬陷周截云?”
难道不是吗?
有人忍不住心道。
他问得太过坦荡,就不像疑惑了,却像挑衅。
便是我做的,便是我随意寻了理由要杀你亲自挑出的禁军统领,陛下
,您当如何?
“是与不是,卿自己明白,又何必问朕?”赵珩冷笑道。
语毕,竟起身,拂袖而起。
他只冷冷地掷下几个字,“散朝,诸卿自去。”
众臣无不错愕,膝行上前半丈,“陛下——”
仓皇抬头中,只见一着浓黑滚金朝服的背影转身而去。
何谨也愣了一秒,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陛下,陛下您等等奴婢。”
上朝上着把皇帝气跑了这种事情不是没有,但通常发生在臣子忠直,皇帝还算有容人之量的时候,他们这位陛下有无容人雅量他们尚不确定,但姬循雅绝对与忠这个词毫无干系。
姬循雅似也没料到赵珩能直接离开,顿了两秒,旋即抬腿大步跟上。
众臣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地看向崔抚仙。
崔抚仙犹豫一息,“陛下既然已经言明,那就请诸卿自去。”
众臣见事无转机,也都起身,有的如同劫后余生,快步向殿外走,有的则看着崔抚仙欲言又止,还有的直接到崔抚仙面前。
譬如周小舟。
小周大人面色方才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心绪复杂之至,既觉姬氏狂悖陛下受辱,又觉得自己无能,隐隐也觉得事有蹊跷,但最终道:“崔相,不需要派人去看看陛下吗?”
正要离开的冯延年脚步顿住,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周小舟。
派人看看?
好蠢的话。
人家有争端,自然是床头打架床尾合,姬循雅与皇帝的关系太非比寻常,他们派人过去只会添乱。
周小舟毫不客气地回瞪了过去。
崔抚仙想点头,旋即又轻轻摇头,“不必,陛下自有分寸。”
周小舟张了张嘴,“姬循雅武艺高强,我怕陛下会吃……”
亏字还未说出口就遭冯延年打断,冯大人弯了弯眼,“小周大人多虑了,陛下身边自有轻吕卫保护,你个文官,过去做什么?”
他上下扫视一圈周小舟,狭长的双眸中清晰地写着:也不如何抗揍。
周小舟怒目而视,“你……!”
陛下怎么会重用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周小舟冷笑一声,“既然大人们顾虑重重,那我过去。”
语毕,转身就要走。
刚迈出两步就被一把攥住了胳膊,周小舟猛回头,正好对上冯延年黝黑的眼睛。
“别去给陛下添乱。”冯大人的声音还是如平日那般和气,却透出了股不容置喙的冰冷。
“两位大人,”正剑拔弩张时,一声音插入其中,冯延年回头,见工部尚书乔舒瞻正站在不远处,温和地笑道:“大家同朝为官,何必动气呢?”
周小舟甩开冯延年的手,朝乔舒瞻略一点头,转身出殿。
崔抚仙轻叹一声,道:“到底年幼,关心则乱,还请冯大人勿要与他计较。”
乔舒瞻笑道:“话虽如此,
不过为官了就不是孩子了,我知道崔相与小周大人的父亲交好,视之如子侄一般,只是未免娇惯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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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舒瞻与冯延年都朝崔相见礼。
待他背影已看不见,乔舒瞻才对冯延年笑道:“崔氏累世高门,与诸族多年联姻,沾亲带故也是自然。”
话明为劝慰,实则挑拨。
冯延年笑,豁达道:“无事,我已司空见惯了,多谢乔大人开解。”
乔舒瞻听他语气中似有阴霾,亲密地说:“冯大人雅量,旁人所不能及。”脸上又划过一缕忧色,“今日将军行止,未免有些损伤陛下颜面。”
冯延年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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