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将军垂首,如凶兽臣服于主人,露出了最为脆弱,能一击致命的所在。
“陛下,”姬循雅的声音响起,虽一如既往地平静,但以赵珩对姬循雅的了解,却听得出其下掩藏着的,将要汹涌而出的激烈情绪,“臣不知臣先前有何逾矩之处。”
话未说完,群臣已睁大了双眼。
什么叫不知有何逾矩之处?
姬循雅先前干的那些事,单拎出来哪一件都足够诛九族还能再捎带一族,他现在却说,不知有何逾矩之处。
“或有小人进言,离间陛下与臣之情,令陛下误会。”姬循雅膝头压在赵珩袍服的一角,令后者轻易动弹不得,“请陛下放心,臣绝无窃国夺位之意。”
皇位,姬循雅很难说不喜欢。
但皇位上端坐着的赵珩,才更令他,热血沸腾。
唯有亢奋到浑身的骨头都阵阵作痛,他才真真正正,有种自己尚活着,而不是个孤魂野鬼的感觉。
“况且,”姬循雅的声音放低,赵珩在群臣的注视下,不得已俯身去听,“陛下,这皇位可是陛下所有之物,”姬将军趁着赵珩低头,顺势抬手往赵珩脸上一摸,“能让陛下随意许人。”
言下之意无非在说皇位不是赵珩的。
明明冷得令人战栗,赵珩却感受到了阵阵能点燃理智的炽热在燃烧。
姬循雅待皇帝举止轻佻,崔抚仙忍不住担忧地看了皇帝几l眼,他深吸了口气,眼见着自家陛下于自己面前受辱,说没有愤怒,那绝不可能。
赵珩偏头,错开姬循的手。
帝王垂眼,仿佛已经力竭,厌倦耻辱交织,恨声道:“朕德薄,若来日因过被废,更令列祖列宗蒙羞,还不如今日将王位让与将军,能者居之,万年后将军奠定霸业,朕在史书上,或能留下二三贤名!”
姬循雅一眼不眨地盯着赵珩,“陛下年岁尚轻,偶有不智之举,亦情有可原。臣既为人臣,怎么敢妄谈废立?”
此话出口,殿中人立时松了一口气。
姬循雅不会,至少近期不会废掉皇帝。
崔抚仙垂眼,遮住了眼中一闪而逝的忧虑。
于皇帝而言,眼前之困难暂缓,但,之后若等姬循雅势力稳固,诸王拜服,无人可约束时,皇帝,又要拿什么来保住皇位。
保住性命。
冰冷的甲胄下滑,死死压在赵珩的腿上。
赵珩今朝未免事事顺意,姬循雅看得心火愈盛。
遂偏头,沉声道:“陛下舟车劳顿数十日,圣躬违和,诸位若无要事,便退朝。”
姬循雅此举乃是十足的僭越。
赵珩长睫轻颤了下,似不堪受辱,看得诸臣心头苦涩,半晌,低声道:“就依姬将军所言,退朝。”
群臣沉默片刻,见皇帝又轻轻点头,才揖道:“臣等告退。”
人群鱼贯而出。
崔抚仙抬头,往赵珩的方向看去。
姬循雅方才事事受阻,面上虽仍带笑意,然而其内里鬼气森森,只要不是瞎子,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加之他待帝王举止轻慢,在崔抚仙看来,很有几l分……暧昧的亵渎之感。
崔抚仙宁愿是他看错了。
“陛下。”崔抚仙唤道。
姬循雅一动未动,目不错珠地盯着赵珩。
皇帝偏头看过去。
是那位,总揽朝局的崔相。
赵珩道:“崔卿。”
崔抚仙觉得皇帝有些不对劲,但具体如何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无非是行事更果决些,待臣下更宽和些,与人说话时更,语调更风流缠绵些。
崔抚仙垂首,“陛下数月未归,宫中有诸多事务待处理,其中,其中不乏需姬将军参详者,不知陛下与将军,可愿移驾书房,听臣说明?”
自醒来后,赵珩所见所认不是各怀鬼胎的眼线,就是如姬循雅这样性情捉摸不定的疯子,燕朗与燕靖思不是他的人,不食君之禄,自然不需分君之忧,可排除在外,得遇崔抚仙,赵珩才乍然想起正人君子是什么模
崔抚仙是在为他解围。
崔大人实在太善解人意,体贴到了赵珩不珍惜,都觉得自己辜负了对方的地步,扬起个笑,刚要应答。
膝间力道陡然加重。
姬循雅眸光森然。
赵珩眼中满是笑意,与他面对他时的冷待防备大相径庭。
不过只见一面,崔抚仙便担忧上了赵珩的安危。
膝上的手缓缓施力,警告意味明显。
赵珩强忍着不在外人面前给姬循雅一脚的欲望,心知再这样下去,姬循雅发起疯来,或将崔抚仙这个无辜之人卷进来,便道:“不急,朕身体疲倦,明……”赵珩倒吸一口气,“改日,朕请崔卿入宫,再细细告诉朕。”
赵珩执意留下,崔抚仙只得朝皇帝见了一礼,“臣告退。”
随着崔大人的离去,殿中护卫亦如潮水般涌出。
殿门从外关上,截断了殿外射进来的阳光。
“崔抚仙担忧陛下安危,陛下亦恐臣伤到崔抚仙,”姬循雅捏起赵珩的下颌,似笑非笑道:“真是心有灵犀,君臣相和,羡煞旁人。”
赵珩笑眯眯地点头,“崔卿,的确性情柔婉,善解人意,朕……”
赵珩的话没来得及说完。
下一刻,姬循雅蓦地俯身,凶狠地咬住了他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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