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接过茶,“多谢将军。”将茶随意放到手边,“何谨年岁尚轻,久不在御前服侍,虽有疏漏之处,但终究不是大错。”
姬循雅不阴不阳道:“陛下待身边人向来宽容。”
赵珩扬眉,乍见姬循雅那点少得不能再少的喜悦刹那间被姬将军的阴阳怪气冲得一干二净,微微笑道:“将军过来,总不会是为了来寻朕内侍的错处吧?”
姬循雅亦笑,“臣不敢,”唇角虽扬,神色却冷森森的,“臣过来,是有要事要禀告陛下。”
“将军大权在握,政由己出,”赵珩弯眼,“何事需要知会朕?”
“陛下此言,实在折煞臣了。”姬循雅笑道:“臣惶恐。”
他从袖中抽出一份奏报,毕恭毕敬地垂首,双手奉上,“奏报在此,请陛下一览。”
赵珩掀开眼皮,目光凉凉地往他身上一扫。
即便垂首而贵,姬将军腰身依旧玉直,英挺凛利,不似庭前芝兰,却像把久经沙场,杀意砭骨的利刃。
戳得人眼眶发疼。
姬循雅略略抬眼,与正在打量他的赵珩对视,胆大妄为的臣下扬唇,像是怕赵珩没听清似的,极体贴地重复道:“请陛下一览。”
赵珩定定看了姬循雅几息,复而一笑,“朕看将军看得入神了。”他随手接过奏报,一面打开信封,一面与姬循雅闲谈,“可有人说过将军容色上佳?”
以姬循雅这样的脾气,敢当面说这种话的人恐怕不多。
姬循雅含笑,“回陛下,已无。”
言下之意,无非是敢说的都死了。
赵珩仿佛没听懂,夸道:“姬氏乃清贵望族,子弟出众,玉树盈阶,”他将奏报抖开,发出一阵令人心烦的簌簌声响,“据说便连样貌也多斐然脱俗,不过以将军之貌,朕相信,将军可夺魁首。”
赵珩复明后,看了不少皇帝理政后的奏折文书,在姬循雅获谴后,其父,便是上一位受恩王,干的第一件事不是为亲子奔走,而是上书请皇帝严惩姬循雅,用词之狠厉,不似至亲,却如仇雠。
姬氏门生故吏,无一为姬循雅求情。
看完,赵珩更觉得姬循雅像姬景宣,姬景宣一直忍耐到自己死前才动手,姬循雅掌权后立刻便处理得干干净净,很有几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之感。
姬循雅不笑了。
赵珩不高兴时往往爱别人陪他一起不高兴,见姬循雅冷幽幽地望着自己,心情舒畅不少,温言道:“君臣闲谈,姬卿,不会朕的气吧。”
语毕,不等姬循雅回答,低头专注地看文书。
他能感受到,姬将军鬼气森森的目光针扎一般地落到自己脸上。
赵珩理都未理,垂眼看信。
来信之人极恭谨,诚惶诚恐已写在了纸上,赵珩仿佛能通过信纸看见张惊惧谄媚的脸。
看了来信之人的官阶,竟还是个地位不低的宗亲。
赵珩直接将这一页毕恭
毕敬的恭维扔到桌上,翻下一张看。
只见第二页简明扼要地写道:乃仆等所择适龄宗室子,请将军拨冗观之。
之后则为人名,入目者名赵修业,年七岁,陈国公第五子。
下一行……
赵珩瞳孔猛缩。
见他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姬循雅悄无声息地拉近了与皇帝的距离,仔细欣赏。
这信写得直白明了,只要不傻,便对来信之人的意思了然于心。
无非是,宗室内觉得皇帝被废就在眼前,既要讨好姬循雅,又要保全禄位,急急忙忙挑了十几个宗室子给姬循雅挑选。
倘其中有姬将军满意者,便是新君。
赵珩面色微变,宗室中有人谄媚求荣他不奇怪,知他将欲被废,提早预备立新君他亦不奇怪,但他不曾料到——宗亲竟在姬循雅面前自称为仆,太祖陛下心绪难平,姬景宣兵败自尽,与姬景宣还有点微末血缘,侥幸逃过一劫的大公子姬玙来京请罪,可口口声声唤自己为罪臣!
早知道,赵珩咬牙切齿,他就该把姬玙扔掖庭去,令他为奴为婢。
赵珩闭了闭眼,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慢慢变沉。
让祖宗蒙羞的东西!
诛其九……赵珩狠狠顿住。
至于宗室向姬循雅献媚,他早有预料,根本不意外,故而心中毫无波澜。
他只是觉得丢人,还是在和姬景宣生得八分相似的姬循雅面前丢人。
姬景宣若是泉下有知,还罪大恶极无□□回转世的话,这时候怕已经笑得打跌了!
“陛下。”始作俑者柔声唤他。
赵珩睁眼,正与姬循雅对视。
姬将军貌若恭敬地垂眼,柔声问道:“陛下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是震怒,是惶然,还是二者兼而有之?
赵珩的长发垂落于地,姬循雅伸手,轻柔地捋了几缕,绕在指上。
你看,赵珩。
冰凉的触感与他皮肤紧密贴合,他缠得太紧,勒得那块皮肤隐隐泛青,他却感受不到疼一般,不断收紧。
在权势面前,纵然血亲,亦难以依靠。
百官畏我滔天权势,连你被我所囚,成为我掌中傀儡玩物,都不敢发一言,你生前最信赖倚重的宗亲,更不顾你的死活,迫不及待地,想改换门庭,奉我为主。
“陛下。”
两人的距离不知何时已拉得近极。
姬循雅一眼不眨地盯着赵珩,漆黑的眼眸中若有痴迷之色。
吐息柔软地吹过皇帝的耳畔,刺激得人头皮发麻。
“诸王按兵不动,”姬循雅温柔地说:“朝臣冷眼旁观,宗室,”他轻柔地抚了抚赵珩的长发,无论再索然无味的事情,落到赵珩身上,他总能品出千般有趣,万般缠绵来,“助纣为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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