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只道:“师尊不会叫你死。”
他亲手养大的孩子长成如今这番模样,林鹤延说不心疼那是假的,他看着自己的徒儿病了又好,好了又病,撑着一身羸弱筋骨,硬挺着活到这么大,懂事乖巧,礼数周全,渐渐成为他所期待的模样,林鹤延又喜又悲。
那把剑赐给了他,沈缘就自觉在自己的肩上担了责任,他把万剑宗当作家守护,把他当作父亲一般敬爱,可损毁的丹田并不允许沈缘继续将这根担子挑下去,他应该要好好地活,不受任何束缚地去活,林鹤延对此早有预料,却依旧在那盏灯忽明忽灭时乱了心神。
有关沈缘的事,总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林鹤延浅浅回神,他缩紧了手指,一手将沈缘完全扶起来,这个动作并未用多大的力气,或许是他太瘦弱,身体太轻,这些年没人再哄着,便不好好地用饭了。
他的手指下,是一片皮肉包裹着的嶙峋病骨。
“剖丹之后,便无法再继续修炼,你暂且修养着,之前负责的一切要事,便先交给修决罢。”
“做一个躺在床榻上的废物吗?”
他这个师尊,从来都公事公办,剖取金丹这样的大事,根本不打算与他商量或者至少问一问他的意见如何,师尊曾经真心待他好过,所以沈缘可以完全不计较那些委屈让步与隔阂,他坦然地接受一切落差,没了师尊的关照依旧可以蜷缩着好好过活,但此时事关他自身,沈缘自认不是个光正伟岸的人。
他也是自私鬼,他也想只为自己而活,他不想去做一个一生都在委屈自己偿还师尊恩情的大弟子,如若可以,他宁愿这一切都没有过,得不到,自然也不会失去。
林鹤延冷下声音:“沈缘,没有人说你是废物。”
“师尊,我不剖丹。”沈缘压着声音说道:“绝不。”
林鹤延声音更沉:“你要保命。”
沈缘沉默片刻,道:“我宁愿死。”
他是怕死,但也不能以一种屈辱的方式活着。
“命重要还是你的金丹重要?!”林鹤延忍不住提高了音调,沈缘的性格是他一手养出来的,他知道这个孩子根骨里便存着固执和要强,他乖巧听话,但在某些事上绝不会妥协,他明明清楚地知道这些,可一股更大的风浪席卷了他原本尚还清醒的思绪,只有沈缘,只有他这个大弟子,才能叫他的理智被推翻。
沈缘抬起眼眸,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师尊,十五年前,我还尚未修炼,躺在床榻间病殃殃有气无力,每日苦药入口,你告诉我你会治好我的病,你承诺我你会教出这世间最强大的剑修……”
“十五年过去,我的病未好。”
“也没成为最强大的剑修。”
他字字平淡叙述,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林鹤延看着他已经有些泛红的眼眸,心中百转千回被蜘蛛网覆盖了心脏,丝线撕扯缠绕,一团乱麻,他张了张口,道:“可如今最要紧的,是你的性命……沈缘……”
沈缘第一次无礼地打断他:“十年前,我差点儿去了性命,你在榻前告诉我……此生只会有我一个弟子,再不会收别人……”
林鹤延的眼皮动了动:“你是在怪师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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