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上午过去,陈鸣昇这边已然变天。
管理层和执行层项目团队剑拔弩张,会议进行的不是很顺利。爷爷陈怀山中途入场,暂时遏住了几个股东的施压。
陈博文跟在老爷子身后,敛了眉眼,颇有几分乖顺聆听的意味,等待着发话。
“晨升是忙着转型扩大上市,但不是破产宣布出售,你们都稳当点。”
陈鸣昇在股东席上长腿交叠静静靠着,没抬头,手里把玩着一支笔。
陈怀山在主位坐下,双手打在拐杖扶手上,神色威严,缓缓道:“博文在一个小时前,跟北城银行的刘力行长批了贷款,他跟着老丁谈下了几何星辰的收购,六个亿,值不值,风险合规部可以进行资产负债评估了。”
“西南那块地的资产转让也加快进程,还有北城几个分公司,该出售就尽快。”
“几何星辰这个项目,让博文来对接。”陈怀山扭头看向陈博文:“博文,你爸去海市参加商会,有什么问题你多问股东和长辈。”
陈怀山说完,目光瞥向陈鸣昇,又道:“阿昇,这个项目你不要跟了,你休息几天。”
陈鸣昇表情淡漠,没有一丝波澜,他漫不经心地转着笔,仿佛对这个结果漠不关心。
陈博文沉默了一瞬,随即接话:“爷爷,其实四个可以参与,只要不让刘力……”
陈怀山不怒自威:“好了,这件事闹成这个样子,再掺和就不好收场了,人家现在还在医院,不追究就已经是仁慈。”
话有所指,除了陈鸣昇,在场的人大多数都一脸懵。
“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陈博文话音落,意外的,有股东出声反对:“陈董事长,博文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历练,但这个项目交给他,是不是太急了些?到现在我们股东还没见风险评估。几何星辰接触的几个收购公司,没有一个比得过晨升,太冒进,对晨升也是冒险。”
“可我们的技术推展,需要跟他们建立数据库,发布会越来越近了,耽误不起,除非你有更好的方法。”陈博文适时开口,为自己辩解道。
说话的股东是坐在桌尾的小股东,叫唐建安,五十来岁,平时很少发言,今天算是破天荒。
他拍案而起:“你们太冒进了,我不同意。”
陈博文不看他一眼,轻蔑意味浓重:“那先投票吧。”
董事会秘书得到陈怀山的受益,出声让大家投票表决。
众股东举手,零星几个股东没动,扫一眼结果,大家十分默契地黑脸起身,拂袖而去。
“少数服从多数,晨升集团关于并购几何星辰的提案会议通过。”
“嗯。”陈怀山点头,招手让特助扶他起来:“散会吧。”
众人面面相觑看了一眼陈鸣昇,互相使了眼色,推开椅子相继离开会议室。
陈鸣昇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把手里的笔往桌上一扔,站起来拿起面前的文件夹,转身也
要走。
“阿昇。”陈怀山在背后叫住他。
陈鸣昇脚步一顿。
“今天你王叔做你爱吃的龙趸皇盆菜,回家吃饭,陪我喝两杯。”
陈鸣昇单手揣着兜,转过身,看向他:“最近什么日子?”
“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陈怀山面容和蔼,笑道:“宗家小三回来了,我精神好,想喊阿城来家里做客。”
陈鸣昇听到这番话,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与不屑,他嘴角微微上扬,冷笑了一声,那声笑短促而不见眼底。
“的确是该高兴。”
“我就不去了,过两天是我妈忌日,高兴不起来。”
陈怀山起初还在笑,听到这话,他脸色骤变,笑容瞬间凝固,扶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
会议室里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陈博文抬眸瞥了眼陈鸣昇,陈怀山的的特助也是人精,拿着文件安静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爷孙三人。
陈怀山体力不支,扶着椅子重新坐下,他面色肃穆,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
过了许久,陈怀山才开口:“提她做什么,当年要不是她带走你,那十五六年,你用不着在外面颠沛流离当混混!”
“你今天在凯赛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侮辱刘力,听说还是为了个女人?”
陈鸣昇背脊一晃。
“你在外面玩女人,我当你年轻气盛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天,要不是我出面解决,现在该是去牢里见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去美国几年,回来还是这么放纵,打架欺负人的毛病没改!你祭奠你妈,她就给我养出来这么个孙子?”
他说话中气十足,坚定而厌恶,丝毫没有半点惭愧和懊悔。
陈鸣昇垂在腿边的手,紧了又紧,修长的指骨边缘因为用力而泛白。
陈怀山见陈鸣昇脸色极差,这才缓和了一些语气:“你听话些,在外面把脾气收一收。”
“还有那女人,祸水一个,险些耽误了晨升的大事,赶紧跟她断,尽早解决了,你要是解决不了,我来帮你。”
“等你来年结婚了,我会给你妈一个名分,把坟迁过来,入族谱进祠堂供香!”
-
从晨升出来,陈鸣昇轰着油门,跑车一路飞驰,车开了有一个多小时,高耸的建筑缓缓下沉趋于平缓无垠,熟悉的屋舍引入眼帘,这里是距离北城九十多公里外的临溪村。
上一次他来,在这里遇见了暗访的江乌月。
陈鸣昇驱车拐进深巷,轮胎压过一段石子路,停泊于一座平房院前。
高墙面前的建筑矮矮的,周围环绕着数株略显萧条的枯黄草木,杂草丛生。
走进院内,上次他们走的匆忙,母门没关,下过几场雨刮进来不少风,家具和地板上落了一层的薄薄的尘土。
屋内空荡荡的,陈旧的家具,没有半点生活的痕迹,加上长久无人居住,蜘蛛网从房梁上吊下来,随风飘荡。
陈鸣昇点了支烟,
和衣在木板床上躺下,他眯眼吐着烟圈,袅袅的烟雾上升,想起很多过往。
那些年,他被人瞧不起,节衣缩食,受过多少白眼。
他母亲是个很决绝坚定的人,她当初毅然离开北城,直到死前也从未有过后悔。
即便是故乡,当时她头也不回,死后更不会愿意踏足这里。
门没关严,一阵风拂过,卷着土腥味窜入鼻腔,陈鸣昇在这死寂的空间里,眼皮渐沉,很快睡着了。
-
江乌月跟陈鸣昇分开后,从学校出来,搭乘高铁去了躺邻市。
H市离北城很近,三十分钟就能到,刚出高铁站就有专人打电话告知有接应。
江乌月给胡潇潇发了定位和司机车牌,坐着商务车到《热点推荐》。
曾经风光无限的报社传搬迁到邻市,写字楼组间不大,十多个工位隔断,社长办公室有一半地方还堆放着几箱报纸。
写字楼楼层不低,但整个公司给人一种陈旧、暮气沉沉的氛围。
传统的纸媒行将就木逐渐败落,广告商流出收入骤降,业绩负债,态势也每况愈下,这家公司逐渐跌出市场份额,转型是必然的。
“公司是我跟我老婆一起创业打下的江山,曾经也在行业崭露头角过,如果不是因为要移民,我们也不会做资产转让。”
向江乌月介绍的人是社长,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头不秃脸不油,看着稍显年轻,却不像是个循规蹈矩不创新的领导。
口里说着是移民,但明眼人都知道,大概是公司现金流断裂,开不起工资。
“江小姐年纪不大吧,是帮朋友咨询,还是出来创业?”
“我今年大四,快毕业了,想要自己做。”江乌月拿起一期报纸,低头扫视着。
刘业成打量江乌月的衣着,没有名牌衣,没有名牌包,人好看是好看,但怎么也不像是个有实力的主儿。
于是他试探道:“江小姐,我先给您简单减少一下这家公司运行的情况,我们租的这间写字楼,租金一年40万,人员薪酬包括差旅费,每月支出要发6-8万,新闻采集成本算晒晒水,但大头中,光印刷和发行费用每年就要百万出头还包括不在计划内的营销和推广费用十万左右,一年光成本至少要210万才能保障公司基本运行。”
言下之意,一年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运行,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谈收购。
“60万的资产转让,你考虑一下。”江乌月打断他。
“江小姐?”刘业成意外她喊一口价,他犹豫道:“太低了……”
“我估算的是设备钱,你公司现在应该是负债模式,无形资产近乎为0,至于固定资产,我刚观察了一下楼下那几辆采访车,基本上都是国4车,而这个排量连北城都进不了,二手市场的淘汰货,开去报废基本也就是几千块钱,至于摄影设备,按市场价折旧,我让你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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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鸣昇中午在临溪村睡了一个多小时,被邵斌
的电话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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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鸣昇:“老一辈的长辈社会声誉和家族荣誉感强烈,要想搞定,手头那点蝇头小利撼动不了什么风浪。”
陈鸣昇揉了揉眉心,从屋舍里出来。
“找时间接触一下,晨升需要我们的人在。”
“这次让陈博文跟刘力联系上,打乱了我们的计划。”邵斌不甘心道,要不是因为江乌月,事情的发展走向也不会跟他们当初的谋划背道而驰。
“谁打乱谁,还不一定。”他冷笑。
挂了电话,陈鸣昇在院子里站了一会,他回头,盯着身后的平房,似是在发呆,静静看了很久。
半晌,他垂下眼帘,嘴里嚅嚅着什么,随后逐渐清晰。
“您放心,我一定不会放过陈家每一个人。”
陈鸣昇说完,长腿一迈转身大步走向跑车,拉开车门坐进去,在启动引擎后,他最后望了眼身后的建筑,接着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A大。
陈鸣昇进学校之前给江乌月拨了几通电话,皆是无人接听。
莫名的,他哪儿都不想去,此刻就想见她。
好在下午没事,有的是时间等。
只是他没料到,这一等就是四五个钟头。
起初还以为她在图书馆,渐渐地,太阳落了山,暮色四合也不见江乌月的踪影。
胡潇潇接到陈鸣昇电话的时候已经快下班了,她正在胡氏一个工地楼盘里视察。
看到屏幕上跳跃的名字,她纳闷陈鸣昇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
“喂,四哥?”工地上有点吵,胡潇潇捂着耳朵接电话。
听筒对面传来的嗓音让陈鸣昇蹙了蹙眉:“你在什么鬼地方?”
“我在工地,刚跟摄影拍了几组照片,公关用。”胡潇潇不太方便闲聊,便问:“四哥有什么事?”
“都有谁?”
胡潇潇觉得奇怪,摸不准他的意图,但还是老老实实说了:“这会就我自己,刚让他们下班了。”
陈鸣昇又想起,自己没加江乌月的微信,除了胡潇潇,从这么大个北城,找到她还真不容易。
“四哥?怎么了?”
陈鸣昇回神,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没事,你在工地走路小心点。”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改天有空一起吃饭。”
“噢噢,好,四哥再见。”胡潇潇一脸懵地挂了电话。
电话再打过去,她手机关机了,陈鸣昇有些暴躁,脸色好似被夜色吞噬,越等脸越黑。
他点了支烟,降下车窗透气。
熟悉的跑车出现,他这张脸又引来许多注目。
“诶?那不是上次来接江乌月的人吗
() ?”
“这车停这儿一下午了,原来是他。”
“又换车了。”
陈鸣昇靠在座椅里,目不斜视看手机,准备吩咐邵斌去一趟江乌月在江滨路的家。
电话还没打出去,他听到一道熟悉的声线逐渐清晰。
“小心!”
“没磕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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