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抱住塔尖,哀求道:“龙王息怒,此事全是由这孽子而起,请你放过我们全族吧!”
龙王怒问:“你是何人?莫非你是这孽童之父?”
李靖一愣,突然摇头道:“不不不,决然不是!此孽童无父无母,生出来时便是个妖孽!和我毫无关系!”
哪吒听得此言,回头惊望李靖。忽而,唇边露出冷笑。
这少年的冷酷又回来了,不过,这一次,他先死了自己的心。
哪吒望着天穹:“龙王!我杀了你儿子。我便还一命给你!你也不用去寻什么我的九族。我哪吒只身孤伶生于天地间,从来不知有什么父母。”
龙王吼道:“你还剥了我爱子的鳞,抽了他的筋!哪有还一命那么简单!”
哪吒冷笑:“不过如此。好,我便也割我的肉,剔我的骨,如此便报偿了吧!”
他转身对李靖道:“人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既无父母,又何惜这血肉。我这便取骨还父,割肉还母,从此世间再无牵挂,从此恩情便断绝了吧!”
他一伸手,拔出李靖腰中宝剑。
“哪吒!哪吒!不要!”红绫现出身来,抱住哪吒痛哭,“不要去,不要这么傻!不是说我们要一起做朋友吗?不是说要天天一起不分开吗?”
哪吒望着她微笑:“我虽然没有父母,但还有朋友。天地之间,还会有个人为我流泪。此生也无遗憾!”
他举剑刎在自己喉间,一腔血便喷了出来。
红绫尖叫一声,放声大哭。
李靖傻在那里,形如木雕。
远处一声唤:“哪吒!”却是太乙真人赶来了。
哪吒喉管已断,不能言语,只用眼睛望着师父,似有满腹话要说。
龙王怒视太乙道:“道士!这莫不是你的徒弟?”
太乙止步思忖:当初杀石矶,只因为阐截两派结怨已久,斗法死伤是寻常之事。何况通天教主滥收门徒,石矶不过是万千之一,虽辈分不低,但地位微薄,连通天教主只怕也不记得她是谁。杀了她,自然有元始天尊为自己撑腰。可眼前这事,死的是东海龙王之子,龙王镇守东海,手中万军,一怒之下,天倾海覆,天兵也阻挡不住。就算闹到上天,玉帝也是断断不能容了哪吒,自己还是明哲保身为妙。
于是望着哪吒叹道:“劫数!这一切都是命里的劫数。”
哪吒望着太乙,喉中呜咽,涌出一股股血来,气息喷出,发出嗬嗬怪音。再看他面容,竟是在笑。
笑这人无情,笑这天无义。
又有何可留恋?
哪吒抬起剑来,将自己血肉一块块剔下。李靖、太乙皆转头闭目,不敢直睹,更不用提相救。
直到哪吒将自己割得血肉模糊,只剩一副骨骼还立着。他又弃了剑,举右手拔下左手臂骨,又剔了肋骨,一根根,尽数弃于海中,最后终于站立不住,大笑一声,身形崩散,坠入沧海。
大水退去,大地无痕,世间再无哪吒。
太乙寻到那颗灵珠,回到了乾元山金光洞。
他在洞中池塘取莲花两枝、荷叶三片、莲藕四节,拼成人形,放上金丹,念念有词。
光芒流转处,一个人形慢慢坐起。
“我是谁?”他问。
“你是哪吒。”
“我是哪吒。”
“你是我的徒弟。”
“我是你的徒弟。”
“过去的事,都不必记起了。从此以后,一切听我吩咐便是。封神之战,我教还需你来建功。”
“是。过去的事,不必记起。从此以后,只听师父吩咐。”
“好。太好了。我便再赐你几件宝物。来,这是风火轮,这是火尖枪……”
太乙终于心愿得偿,得到了那颗灵珠子。而哪吒,也再不会给他闯祸,因为他再也没有真的魂魄。
也许一切真的早有天定,上天早算好了一切。你逃不过,挣不脱。就像那射出的震天箭,总会落在神仙意料中的地方。
哪吒轻抬起手,鲜红的混天绫带在他手边滑过,像流动的血液。他站起身来,让风吹过他披散的头发,也舞动绕身的红绫。
哪吒拄枪站立云端,脚踏猎猎风火,绚丽霞光在他身后流过。他是天地间的美少年,却面如冷霜。只因他身体里已不再有热血流动,他不过是精美的人偶,再不能感知世间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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