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解意怔怔望着我。
眼底化不开的郁气,在见到眼前人的时候,似乎才散去了些许。
那只手依旧紧握着我,从指缝当中渗入的血液,带来黏腻的触感。我不自在,皱眉想要抽离,他却纹丝不动,反倒是紧盯着我,像是在飞速地汲取某种能让他活下去的物质,神色几乎有些痴了:“主人……”
“……”
这两字实在勾起了我一些不应当的回忆。
我心下有几分恼意,也再无询问他怎么能将自己折磨得这样不人不鬼的念头。只是极冷淡地望着他,也不反驳,说那些“我早不是你主人了”这样我们都心知肚明的话,而是问他——
“不渡在哪里,”我问他,“你将他怎么了?”
裴解意那双本来便黑沉沉的眼,似乎又黯淡了一些。他也有些茫然无措,见面后的第一句话,主人却只关心那个不渡的安危——
不渡。对主人而言,是很重要的人吗?
才会让主人为他,而生出警惕的敌意来。
裴解意应该知道。
他当然知道。
这些时日,他都悄悄跟在身后,看的很清楚,那个不渡与主人相处的模样。但明明那些事,他也能做到,他也可以代替不渡,甚至做的更好,也不会让主人受伤。
那个修士不配。
这种强烈的渴望与隐隐的妒意,让由他的力量所组成的黑暗空间,像化成了一团团浓稠翻滚的液体,微微扭曲起来,也蔓延过来,像要将他们包裹在最中心的位置那样。
那个修士哪里都不好,但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主人的面前。
……自己却已经失去站在主人身边的资格了。
力量源泉都跟着携带上扭曲而苦涩的意味。
在那一片由黑暗凝结成的细微触角,要触碰到最中心的舟小公子的时候——
“裴解意。”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还要我更讨厌你吗?”
几乎是一瞬间。
黑暗的触角悄无声息地退去,像它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裴解意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炽热扭曲的怒火一瞬间被浇熄了,他低下头,像是被驯服过后,再温驯不过的凶兽。
不要、再讨厌他了。
“那名修士,没有事。”
裴解意声音低哑,“他是主人的同伴……我不会对他做什么。”
确认过不渡的安全之后,我对裴解意道,“松开手。”
连刺他一剑都不愿意松手,我只能换一种方式。
裴解意显得有几分迟疑,那只手甚至下意识握紧了一些,突出的修长指骨弯起,我甚至能察觉到,他血液的流动好像更快了一些。
那双眼底,清晰地出现更类似于请求的意味,看上去像是某种大型的、无家可归的流浪犬那样可怜,“不要……”
可惜我实在铁石心肠,或者说,几乎已经可以对这种视线免疫了。
“……”裴解意还是松开了手。
“我又逃不掉。”我语气很冷淡,微微前倾,拉近了一点距离,看着他的眼睛。“裴解意,你又追过来,是什么意思呢?”
“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我不会再留你在身边。一个人魔对我而言,也太过危险了。”
我的语气坦然到接近残忍和直白。
这段时日,我也想的很清楚。
很难说我对裴解意,没有旧日的情谊在。如果不是这样,裴解意已经死在我手上了。但我本质就是一个自私的人,身为舟家的继承人,也从某种意义上代表了舟家,不得行差踏错。前世和魔修纠缠,得到的教训也太深刻,我此生……不想再有这样的危机了。
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也要将其扼杀在萌芽时刻。
至少现在,裴解意随时有失控可能,这一条路,我也绝不能选。
裴解意张了张嘴,似乎说不出话来,眼底溢满苦涩,很快,又化为另一种更坚定的情绪。
“那就……”
“那就杀了你,是吗?”
我已经猜到裴解意要说这句话了,上前一步,眼底是跃动的怒火,真正动了怒,“裴解意,你就一定、一定要死在我的手上?”
“如果我真的想杀了你,那早该动手了!哪怕之前杀不了你,现在呢,在见你的第一眼呢?”
“我已经刺了你一剑,为什么没有第二剑?为什么不能让你万剑穿心?”
长剑从空中落在了我的手上,又搭在了裴解意的脖领旁边,只差一点,便要割破他的喉咙。
“为什么我现在还不杀你,裴解意,你追着我、强逼我做这选择,全然不知吗?”
裴解意当真是怔住了。
他望着我,眼底全是茫然无措,近乎颤抖地解释道,“我不是想强逼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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