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蕴慢慢将头上的帷帽取下来,少了视线的遮挡,那双眼睛黑漆漆的,更美,更冷,更亮,一丝嘲笑就那么毫无阻拦地直射过来。
“萧三郎我不要了,送给你和陈氏的女儿,就当全了生养之恩。从此你我父女,恩断义绝,两不相欠。”
冯敬廷面色大变,看着冯蕴决然出门的背影……
那一瞬间,他脑子很是恍惚。
十二娘不该是这样的。她不会不孝,不会顶撞,不会发脾气,更不会说什么恩断义绝。
“一身妖精气,半副媚人骨。红颜薄命。”
这是算命先生在十二娘出生时批的字。
她自小姝色无双,许州八郡无人可比,正好应了八字,这是她的命。
“不怪我,是她的命啊。”冯敬廷想。
—
安渡城的街道上,黑云压顶。
敌军即将入城,关门闭户的坊市小巷里传来的哭声、喊声,街道上嘚嘚而过的马蹄声,将人们内心的恐惧放大到了极致。
北雍军大将军裴獗,是個冷面冷心的怪物。
传闻他身长八尺,雄壮如山,为人凶残冷酷,茹毛饮血如同家常便饭,贴门上能驱邪避鬼,说名字可让小儿止啼。
阎王就在一墙之隔,破城只在须臾。
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喊声如同呜咽。
“快听——北雍军的战鼓鸣了!”
“城将破!”
“城将破啊!”
“太守冯公——降了!”
轰的一声,城门洞开。
阿楼高举降书,驾着驴车从中驶出。
黑色的车轮徐徐往前,驴车左右排列着整齐的美姬二十人。她们妆容精致,穿着艳丽的裳裙,却红着眼睛,如同赴死。
狂风夹裹着落叶,将一片春色飘入北雍军将士的视野……
仿佛一瞬间,又仿佛过了许久,驴车终于停下,停在一群如狼似虎的兵卒中间。
冯蕴的手指缓慢地抚过鳌崽的背毛。
隔着一层薄帷轻纱,感受来自四面八方的赤裸而冰冷的目光。
“安渡郡太守冯敬廷奉城献美,率将士三千、全城百姓三万五千二百四十八人向贵军乞降!”
没有人回应。
黑压压的北雍军,鸦雀无声。
阿楼双膝跪地,将降书捧过头顶。
“安渡郡太守冯敬廷奉城献美,率将士三千全城百姓三万五千二百四十八人……向大晋国裴大将军叩首乞降!”
冯蕴听出了阿楼的哭腔。
若裴獗不肯受,北雍军就会踏破安渡城。
这座城里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很快将变成一堆堆无名无姓的尸骨。
阿楼一声高过一声,喊得嗓子破哑。
一直到第五次,终于有人回应。
“收下降礼。”
冷漠的声音,没有一丝人情味。
裴獗在人们心里也未必是人。但他开了尊口,还是有人忍不住哭出了声。全城百姓的命,保住了。
从前不是没有人献美乞降,而是裴獗不肯受。
烧杀、劫掠、屠戮,那才是裴獗。八十里外的万宁城尸横遍野,守将全家老小的尸体就挂在城楼上,那才是杀人如麻的裴大将军。
将士们好奇地望向小驴车里的战利品,想象着冯十二娘会是怎样的人间绝色,竟让大将军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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