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感觉诧异,但夏望还是警惕道:“……那些东西都不够严谨。”
……是的,不够严谨。不管事实如何,他都必须要这么说。
他知道是自己的课题让他和夏年都陷入了险境,所以此时此刻,他必须要否认自己苦心孤诣、呕心沥血得到的一切学术成果。因为他不知道眼前之人的疑问,是否是另一个陷阱。
“结论暂时没有验证,所以暂不讨论,但您的实验路径和思路真的太天才了。”喻寻说道。
夏望听了这话,心里难免有了些骄傲来。
……那毕竟是他耗费了心血琢磨出来的东西。况且,思路和路径而已,本身并不具备危险性,和这位年轻人聊聊,倒也不是不行。
于是他便就论文中提到的那几个实验与喻寻聊了起来。
……结果,他越聊越心惊。
原本他以为,这位年轻人最多只是对感染医学有一些业余的兴趣,毕竟这门学科和当年的量子力学一样,存在着隐变量,所以被人戏称为玄学,也正因为如此吸引了很多非专业人士来研究——但这种非专业的研究,充其量只是对猎奇心理的一种满足,并让其能在社交场合上增添谈资,而并非是真的对枯燥无趣的知识本身感兴趣。
但喻寻显然不是这种人。
——倒不如说,他对感染医学的了解程度已经达到了令夏望震惊的地步,以至于在聊了短短一分钟后,夏望就忍不住问道:“您是哪所高校毕业的?”
喻寻实话实说道:“临星城中央学院。”
“不可能。”夏望立刻说道,“我从没见过您,您这样优秀的年轻人,我不可能没注意到过。”
喻寻开心坏了。
好,夏年的叔叔夸他是“优秀的年轻人”,赢!
但嘴上还是要稍微谦虚一点的,于是他说道:“那说明我还不够优秀,还有很多进步的空间。”
“您是哪一届的毕业生?”夏望说道。
喻寻一听这问题就想原地死机。
……难道他要说自己是新历142年在中央学院拿到博士学位的?142年,夏望都没出生呢,他能信才有鬼了。
最重要的是,这会显得他年纪很大。142年毕业的,就算他是十岁拿到博士学位的超级神童,到现在也已经八十岁了。
喻寻:……不行,决不能让人觉得我很老!就算这是事实也不行!
难不成要说谎搪塞过去吗?这要是后面被拆穿了,让夏望不喜欢他了怎么办?
喻寻:……坏了,遭遇出院以来最大危机!
于是他含含糊糊地说道:“呃……这个问题嘛,也就是那样,大家懂得都懂,对吧?您也知道的,这种事情当然就是那么回事啦。”
夏望:……?我不知道!
惨遭敷衍,但不敢追问。
……无论如何,他都有了种见到人才的欣喜感。
要知道,他在监狱里面呆了一年的时
间,动不动就被人抓去洗脑,被人摧毁知识体系。
那些粗鄙的人调笑着引诱他说出那些艰深晦涩的知识,再用粗俗下流的语言否认羞辱,仿佛那些他用前半生积累起来的宝贵知识都变成了敌人用以挖苦和折磨他的工具——
反智的言论听得太多,此刻碰到一个“正常人”,那真是有种久旱逢甘霖的欣喜。
夏望:……这个世界终于正常了!
他有心想要修补一下自己已经快要被摧毁的大脑,于是干脆继续和喻寻聊感染医学相关的话题,顺便了解一下相关领域的最新成果——
五分钟后,他彻底傻眼了。
无论他说到什么课题、无论他提起了哪门交叉学科、无论他涉及到了什么偏门的研究方向和知识点——好吧,他承认自己多多少少带了点身为长辈的炫技——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撑死不超过三十岁的年轻人,居然都能接得上话。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这年轻人在硬撑,毕竟他大多数时候都是顺着自己的话在说,但聊着聊着,他就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什么硬撑,而是举重若轻。
他不动声色地引导出话题,引导出新的思路,引领着思考的方向,而夏望直到五分钟之后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话题的掌控者,而是在被眼前这个年轻人诱导着,将他自己的知识体系展露出来。
……他还沾沾自喜呢!
于是,这位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教授便忽然住了嘴,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人,心脏砰砰直跳。
喻寻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叔父?”
“……你如何会对感染数据复写和传播途径,甚至是起源猜想了解得如此深入?”夏望是真的感觉到了错愕,甚至是惊骇,“这个课题……是禁忌。”
当年触碰过这个课题的人,无一幸免全都以各种方式退出了科研一线,甚至是直接付出了鲜血与生命的代价。
喻寻看夏望的神色就知道了他在想什么。
他有些懊恼,没想到居然被夏望察觉到了,他本来还想装得不太懂、但又有点懂的样子,想避免夏望觉察他的特殊之处,又避免夏望觉得他太蠢。
现在看来,把握住这其中的度,属实是有点小难度。
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没有没有,我也没那么懂啦。对了叔父,你饿了没,我让厨房准备一些吃的,有没有什么忌口?”
转移话题神功,发动!
这急刹车之后又一个急拐弯差点把夏望甩飞出去,他愣了好一会儿,这才从科学的海洋中把脑袋给拔出来:“没什么忌口……”
“好,我让厨房去准备。”喻寻说道,“那您就先休息,我就不打扰您了,您刚出来,不要用脑过度,好好睡一觉——要是这床太软或者太硬,材质不习惯,都可以让人换,您别客气,就当是在自己家。”
夏望有点麻木地点了点头。
……感觉自己好像把事办砸了的喻寻头皮发麻外加心态爆炸,只想赶紧跑路。
在把
夏望交给了管家之后,喻寻总算是完成了他单方面认定的“见家长”这项艰巨的任务。
他在门口思索了半天,还是觉得今天自己做得不够好。
——不对,不是不够好,是烂透了,喻寻你这个白痴!
——你应该穿得更低调一点,而不是表现得像个要去炫富顺便求偶的公孔雀。你应该更儒雅一点,更谦虚一点,然后不经意透露自己很博学,不要搞得好像在卖弄似的,显得很悬浮!
完了,叔父会不会觉得他是个二傻子?
要不……进去把他记忆给删了,然后读档重来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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