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遽然睁开双眼,车帘挽起一角,往后望去。
食肆前,一人穿着品竹色织雨锦圆领长袍,温思邈立在落日余晖中,目光长久凝落在渐行渐远的马车。
沈清昭眼睛亮起,挥舞着手上的糖葫芦,他眼中的兴奋不加掩饰:“是思邈哥哥!”
车帘陡然放下,食肆前的温思邈当即不见,沈清昭不悦“啊”了一声。
他从软席上跳下,想要探头往后张望。
沈清昭口中喋喋不休:“思邈哥哥可好了,他也喜欢吃糖葫芦,他还给我买了糖葫芦,还有母后爱吃的糖荔球……”
马车忽然晃悠一下,沈清昭站立不稳,手中的糖葫芦忽然松开,骨碌碌掉落在地。
沈清昭难以置信睁大双眼,他看看糖葫芦,又看看沈烬。
也顾不得趴在车窗看温思邈了,沈清昭眼睛通红,吧嗒吧嗒往下掉眼泪。
() “父皇,糖葫芦、糖葫芦没有了……”
他小声抽噎着,目光缓慢挪向漆木描金案几上的十锦攒盒。
盒中装的本是要送给明窈的糖荔球。
沈清昭悄声看一眼沈烬,见沈烬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沈清昭悄悄伸出一只小胖手,拿了一个糖荔球火速塞到自己口中。
吃得太快,没尝出糖荔球的味道。
沈清昭又看一眼沈烬,又尝了一个。
一个接着一个,直至小手在攒盒中探了又探,再也摸不着糖荔球。
沈清昭大为震惊,他咽下口中最后一个糖荔球,偷偷往攒盒中瞥了一眼。
盒中空空如也,只剩下些许糖粉。
沈清昭心中忐忑不安,平日明窈是不让他吃这么多糕点的,且这糖荔球本是他为明窈买的。
沈清昭坐立难安,眼巴巴望向沈烬:“父皇,糖荔球……”
话犹未了,忽听马车外传来宫人的声音:“主子。”
车帘掀开,竟是满满当当的一盒糖荔球。
沈清昭当即眉开眼笑,忽又想起被自己吃完的糖荔球。
他讷讷望向沈烬:“父皇、父皇会告诉母后吗?”
沈烬岿然不动,只漫不经心抬起眼皮。
沈清昭捏紧双拳:“父皇若是不和母后说,那昭昭今晚就可以一个人睡,不用母后陪。”
沈烬不言。
沈清昭咬咬牙:“明晚也可以。”
马车停在薛府前,乌黑廊檐下伫立着一众珐琅戳灯。
明窈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怎么还不下来?”
沈烬起身,目光轻落在那空荡荡的攒盒上。
沈清昭眼疾手快拽住沈烬的袍角:“父皇,我可以……”
车帘挽起,明窈言笑晏晏,琥珀眼眸落满笑意:“你可以什么?”
她本想抱沈清昭下马车,手指伸到半空,忽然被沈烬握住。
沈烬从马车走出,腰间系挂的环佩叮咚,日光落在沈烬眼角,飒履作响。
像是哪家世家大族的公子少爷,衿贵慵懒。
沈烬今日……好像和往日有些许不同。
明窈怔怔眨眼。
沈烬从容不迫,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
他淡声:“他想搬去东宫。”
明窈错愕:“好好的,怎么突然想搬去东宫了?”
沈烬不动声色,揽着明窈朝前走去:“许是长大了。”
明窈将信将疑,她伸手在沈烬揽在自己细腰上的手背拍了一下,转而去牵沈清昭圆乎乎的小手。
“昭昭,你真想搬去东宫吗?”
空了的攒盒还在马车上,沈烬又站在自己身前,沈清昭憋屈点头:“想的。”
明窈轻轻拢眉。
……
在薛府用过晚膳,明窈并未随沈烬回宫,而是往汴京的别院行去。
破天荒,沈清昭并未缠着明窈,而
是乖乖让宫人抱着去偏院。
明窈狐疑的目光落在沈清昭的背影上,若有所思。
妆镜前的明窈钗环褪去,她一身杏黄锦裙,纤腰袅娜,三千青丝披落在肩上。
明窈越想越觉得奇怪,她转首侧眸,目光无声落在榻上的沈烬脸上。
“白日在马车上,你是不是同昭昭说什么了?”
越往深处琢磨,明窈越觉得可疑,“还是坤宁宫有人在他眼前说了什么?也不对,他是太子,谁敢在他眼前乱嚼舌根。”
且在沈清昭身边的宫人都是明窈和沈烬精挑细选的,没人敢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在一国太子前胡说八道。
思来想去,明窈又将罪过往沈烬身上推,她朝贵妃榻走去,伸手推推沈烬。
“都怪你,平日昭昭就怕你。许是不想同你待在一处,他才想搬去东宫的。”
沈烬不动声色拽明窈入怀,他手指捏着明窈的手腕。
“先前送来的蟹酿橙,你觉得如何?”
“还可以,我母亲也很喜欢……”
话说一半,明窈忽又推开沈烬,“我同你说昭昭呢,你莫要打岔,他才那么小……”
“温家的商队今日到汴京了。”
冷不丁的,沈烬突然出声。
明窈一怔:“温家,是温思邈……”
余音戛然而止。
沈烬握着明窈手腕的手指力道加重。
晚膳时,明窈将最后一个糖荔球让给沈烬,可此时此刻,她好像尝到了那个糖荔球的甜味。
荔枝的清甜犹在唇齿间。
明窈轻轻平缓气息,一双柳叶眉含羞带怯,似是染上了几分缱.绻。
暖黄烛光无声落在手边,两人离得极近,明窈几乎可以数清沈烬的睫毛。
青丝握在沈烬指尖,一圈又一圈缠绕。
明窈不敢用力推开人,深怕扯伤自己的头发:“你无不无聊?”
明窈瞪了沈烬一眼,“我不过就是提了下……”
那三个字呼之欲出。
沈烬一双黑眸悄无声息落在明窈脸上,那双眸子乌黑深沉,似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古井,深不可测。
明窈一时语塞,将“温思邈”三个字咽下。
末了又觉得不痛快,攥着沈烬的手腕,在他手背上清晰留下一个齿印。
沈烬不为所动,空出一只手轻轻抚过明窈的后脑勺。
再次抱紧人。
明窈低声嘟哝:“这都猴年马月的事了,你怎么还记得?别的不说,昭昭都三岁了,兴许温……兴许他都娶亲生子了。”
“没有。”沈烬声音平静。
温思邈没有娶亲生子。
这些年温夫人先后为温思邈相看了五户人家,都让温思邈搪塞过去了。
明窈顿觉无语,她幽幽道:“……你对他,倒是上心。”
连那些女子家中如何,沈烬都了如指掌。
沈烬面
色从容:“他曾同你成过亲。”
言外之意,若非因为明窈,他也不会关注温思邈。
明窈皱眉:“假的罢了,且那时我……”
那时她急着撇开沈烬,温思邈又想摆脱父母的催婚,所以两人才一拍即合,成为一对假夫妻。
沈烬哑声,像是猜到明窈的未尽之语:“那时你如何?”
他唇角勾起一点笑。
那时候明窈还让五湖四海的说书先生传唱自己迷恋温思邈的故事,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沈烬似笑非笑望着明窈。
手中的丝帕挡在脸上,明窈不想提起往事,也不想去看沈烬的眼睛。
她翻身从榻上坐起。
丝帕还未从脸上掉落,倏尔手腕被人捏住,明窈骤然跌入一场梦。
……
约莫过了两个多时辰。
暖阁的烛光再次燃起,明窈倚着青缎迎枕,转而瞧见身后的穿衣镜。
那镜子似乎比不得平时澄澈空明。
明窈脸红耳赤,踢了沈烬一脚。
沈烬不明所以抬眸,他手上还握着一个药膏。
那药膏是张太医的独家秘方,祛痕的效果甚佳。只是不到半个月,那瓶子已经见了底。
薄薄的药膏抹在自己手腕,明窈又踢了沈烬的一脚:“你让人明日、明日把镜子都撤走。”
她如今是见不得那些镜子了。
沈烬泰然自若,明知故问:“……为何?”
明窈一张脸红得几近冒烟,她随手将身后的迎枕丢到沈烬怀里:“你还敢问?要不是你……”
明窈抬手,拿衣袂捂住一张脸。
忘了自己手腕上还涂着药,她差点将药膏抹到眼睛里边,明窈立刻坐起身子,她下意识去寻自己的靶镜。
下颌忽然被人攥住。
“别动。”
沈烬拢眉沉声,指骨匀称的手指捏着明窈的下颌,他垂首敛眸,细细拿指腹抹去明窈眼角的药膏。
又拿清水洗去。
辛辣的感觉不再,明窈一手还握着沈烬的衣袂,她闭着眼睛,惴惴不安:“好了吗,我的眼睛不会……”
“没事了。”
明窈长松口气,甫一睁开双眼,猝不及防和沈烬的目光对上:“你……”
余音不再。
随之而来的是沈烬温热的气息。
明窈跌跌撞撞落在沈烬怀里。
“沈烬。”
迷迷糊糊之际,明窈抱着沈烬,一声又一声地唤着沈烬的名字。
“只有你。”
“我的夫君,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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