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君苡追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气喘吁吁地扶在摊贩的木桌上,四下梭巡袁瞿之的身影。
怎么才过了一个转角,人就不见了呢?除了百色商行,瞿之还有哪儿可去?
既然都逃离了袁府,他怎么也不可能会去商行的!那他会去哪里?
破庙?!唐君苡的脑海跃出了不久前的印象。
“姑娘,有什么需要小的为您效劳的吗?”茶摊老板热络地替唐君苡擦了擦沾了茶渍的桌子,整了整简陋的长凳,当唐君苡是来吃茶的客人。
“有。”唐君苡点了点头。
“请问姑娘想点些什么?”
“破庙往哪走?”
“啥?”
唐君苡将那晚暂居的破庙形容给老板知道,老板于是指引了一条路给她。谢过老板之后,她又匆匆离去。
一到破庙,唐君苡果然找到了抱膝蹲在墙角、哭得好不伤心的袁瞿之。
她走近他身边,也不禁被他脆弱的哭声唤起了同等的心情。
知道自己长久以来所依赖的爹竟然不是亲生父亲,那种熟悉的世界霎时间在面前崩毁的感受,她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瞿之,事实真相你都知道了。”她蹲在他面前,心疼地看着这个和她有着相似遭遇的孩子。
袁瞿之只是埋头哭着,啜泣声一阵大过一阵。
“大家瞒着你,是因为怕你知道后就变成你现在这个样子,尤其是你爹。”唐君苡伸出柔荑,轻轻抚摩着小男孩的发。
“他不是我爹厂袁瞿之抬起头来,泪痕斑斑的小脸衬着红通通眼儿和鼻子。
“袁磊虽然不是你亲爹,但他要大家瞒着你,就是因为当你是他的儿子。”唐君苡拿出随身的手绢替他擦拭泪湿的脸蛋。
“不是不是……”袁瞿之摇头,眼泪依旧啪啦啪啦直掉。“如果当我是儿子,就不会不喜欢我、就不会不理我……”
“你也听到了,你爹抢走了原本该是嫁给袁磊的,而你爹又正巧和袁磊是好朋友,那种痛苦你我都无法体会的。”
“……”袁瞿之垂着头,没有说话,哽咽取代了啜泣。
“袁磊却代替你死去的爹娘照顾你,还把你带回府里教养,更下令其他人不得在你面前嚼舌根,这不就是把你当成儿子看待么‘!”
“可是桓叔的爹、也就是梓爷爷,都会对桓叔嘘寒问暖的,也会同桓叔说说笑笑……”
“袁磊还得处理全国商行大大小小的事,对你有所疏忽也是无可避免的。你想想,袁磊也许一看到你就会想起过去的回忆,他会有什么感觉?
你再仔细想想,若袁磊不当你是儿子,也就任凭你自生自灭了,你为什么还要怀疑?”她相信,以他的聪颖,绝对能懂的。
“他不是因为讨厌我,所以才不理我的?”袁瞿之抹去眼眶边的泪,急着问。
“讨厌一个人的方法有很多种,但绝不会是让那个人吃好、睡好、玩好的、用好的。”呃……虽然解释得有点牵强,意思到了就好。
袁瞿之思索了半晌,而后轻扯唐君苡的衣摆。“我们回去了。”
“嗯,好啊!”唐君苡嫣然一笑,执起袁瞿之的手一起往外走去。
在破庙门口,他们看见袁磊备了马车等着他们。
“瞿之,你愿意回家吗?”袁磊问,长久以来平静的眼波意外地闪烁着激动。
这小鬼打哪来听说他讨厌他了?!
“爹,对不起……是瞿之大任性了……”
“上车吧。”袁磊将袁瞿之抱上马车,随后转身面对唐君苡,心中的感动远不及所能言语的万分之一。
“谢谢你。”在她身上,他总会发现不减反增的惊喜。
他都听到了?也罢!
“我奉劝你一句,你应该看的是瞿之,而不是过去。不是我多管闲事,我只是同情瞿之而已。”唐君苡冷冷地说完便自己进了马车。
对于她的疏离,袁磊只有莫名的苦涩。
若他最后终得娶婵仪格格为妻以换得解药,对于君苡的疏离,他是该庆幸的,但心底却是百般抗拒她的拒他于千里之外。
心是很诚实的,他只想要君苡一人。
难道,保护她、怜惜她,这样也错了吗?
***
一回到袁府,迎接唐君苡的,是常或带来的天大震撼。
你是皇上遗落在民间的格格。
“贝勒爷,您铁定是在开民女玩笑……”唐君苡干笑着。
她怎么可能会是当今圣上的女儿、大清朝的皇格格?!
“常或?”袁磊的震惊不亚于唐君苡。
“阿玛二十年前跟随皇上微服到江南一游,他说他确实曾见过这把折扇,也记得皇上当年将此折扇赠与一位唐姓女子。”一夜承恩之后。
常或跳过乾隆皇的“习惯”不说,免得伤了唐君苡的心。
“此折扇便是皇上与唐姓女子之间的信物,也就是皇上与唐姑娘的娘之间的信物……不,应该是说‘格格’的娘才对。”常或改口。
乍听闻真相,唐君苡只能难言地任紊乱失序的脑子绕过百转千回。
几月之内,她竟从一个拥有温馨亲情的千金小姐成了一个父不详的孤女,再从一介布衣成了高贵的皇格格……
这要她如何置信?
“皇上是否已知此事?”见唐君苡默不作声,袁磊问。
“知道了,阿玛将此扇面呈皇上,皇上惊喜之余要格格亲自面圣。”常或将折扇交还唐君苡。“物归原主,还望格格与臣走一趟皇宫。”
“不要去。”袁磊紧凝着回望他的唐君苡。
“磊,你不是之前才劝格格别放弃寻亲的吗?怎么这会儿又……”常或不解。
“你一旦人宫,我便没有资格见你了。”袁磊定定地对着唐君苡说。
他承认,他害怕面对身份上的鸿沟,终将致使他们分离。
没错,他自私地不愿她去当什么皇格格!
常或开始猛抓头皮。
唉……又来了!他们能不能不要这么“忘我”,三番两次在他面前说这些乱肉麻的话,实在是很考验孤家寡人的他唉!
“我去。”唐君苡平静地道出决定,却逃避袁磊陰鸶的目光。
“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熊熊怒火在袁磊心中点燃,他咬牙忍怒道。
她一点都不在乎进宫后他们俩人之间会有的变数吗?该死!
“听见了又如何?都不会改变我是位皇格格的事实。”唐君苡冷冷地回答。
这么做是最好的吧?要帮袁磊,她至少还确“格格”这个身份可作赌注……
不闻不问了十八年,一个要求,不为过吧?
常或疑惑的眼光在袁磊与唐君苡之间来回。他们是怎么搞的?
“格格,臣随时能接你入宫面圣,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我现在就随贝勒爷人宫。”唐君苡没有迟疑。
“原来,能飞上枝头,你比谁都高兴吧?现在反而迫不及待了?一个能呼风唤雨、坐享荣华富贵的格格,比上曾经流落街头的窘迫,好上千万倍是吧?”一听到唐君苡急着离开,袁磊眼中的星芒霎时冷凝,口不择言。
“磊,你太伤人了。”常或不赞同的眼光直指好友。就他看来,唐君苡并非贪慕荣利之人,要是如此,她当初便不会拒绝让他借回折扇。
“难道不是这样?”袁磊眯起眼。
“就是这样。”唐君苡高筑的自尊被袁磊讽刺的指控一点一滴地削落,强忍意志崩塌的挣扎,她j顷着袁磊无情的控诉给了他和她都不愿听到的答案。
这……怎么会变成……
常或发觉了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轻叹了口气,把空间留给他们,独自离开。
益发幽冷的气氛,压迫得两人几乎窒息。
袁磊一把抓住唐君苡的纤臂,强迫她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你……放开我!”唐君苡蹙眉低叫,手臂上传来的揪痛,仿佛是由他透过她的手,直熨心底。
“看着我。”他掐住了她的下颚。
“说,你看到了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撇开脸,不愿意正视他看她时总会流露的柔情。
“看着我!”袁磊更加捏紧她的下颚,逼迫她与他对视,刚锐深凿的俊颜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压抑。
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他不要她该死的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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