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家有四个孩子,庞清本来是二女儿,上面还有个哥,下面一个弟一个妹,后来哥哥脑炎没救回来,庞清成老大了。
在家里这三个孩子中,她是最“特性”的一个。
从小不会像别的小孩儿那样跟父母黏来黏去,也没有别的小女孩儿那种活泼劲儿,不爱出去玩,宁愿在家什么都不干地待着。小时候父母更喜欢她哥,后来更喜欢弟弟妹妹,她这性格实在是不亲人。
可能天生就是对情感需求低的人,不需要父母过多的关注,也不需要特别亲密的朋友,上学时也不像别的女生那样有无话不谈的同伴。
随着年龄的增长,性格渐渐成熟,这种在人群中显得有些奇怪的“独”,程度减轻了些。开始有了些不远不近的朋友,亲戚们互相走动来往时偶尔也能跟着串串门,只是比起同龄人来看性格还是冷,表情和语气总是淡淡的。
上大学以后多数时间依然是一个人,不经常跟室友同行,更喜欢独来独往,不会因为没有过于亲密的关系而觉得孤独,反而会因为独处感到轻松。
可就是这么一个性格“独”、脾气冷的人,竟然捡回来一个孩子。
大三那年的寒假,大多数学生都回家了,只剩个别几个没买到火车票或是趁着假期打工的学生。庞清每年都多在学校待一段时间,因为嫌家里人多太吵。
在她回家的前一天,白天去新华书店看了一天书,晚上才回学校。学校放假了不开后门,只在正门留了人看门,庞清因为宿舍离后门更近,这几天都是从一处能钻的破网那里进出。平时人来人往的后门小道,现在没有一个人,冷冷清清。
冬季天黑得早,六点多天就黑透了。长长的一条砖道,每走一步都会伴随着踩雪的“咯吱”声。而随着离学校后门越来越近,在“咯吱”声中间,开始能听到嘶哑的哭声。
庞清最初没听清,以为是野猫的叫声,后来哭声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装在纸箱里的婴儿。身上包着厚厚的被,用红绳捆起来,甚至连脸都没露出来,包被的一角挡着他的脸。
庞清天生胆大,一点没觉得害怕,伸手直接掀开挡着脸的那一角,看到一张哭到发紫的小脸。眼睛紧闭着,嘴唇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哭的,一直在打颤,嘴里还一颗牙都没长。
庞清前前后后地来回看看,小道上空无一人。婴儿在她脚边持续地哭,哭得人心烦。而或许是女性善良的天性又让这心烦里还夹着揪心和无措,无论如何不会扭头直接走了。
伴着哭声在原地站了两三分钟,最终弯腰把那个跟小猫一样重的一团小孩儿抱了起来。
90年代初期,虽已比再往前的年代好了很多,然而弃婴依然不是一个多么罕见的事。不知道是学校里的学生偷着生下来的,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使得一个孩子被丢弃,总之这是一个被放弃了婴儿。
庞清抱着那个一直哭的小孩儿送去了学校附近的派出所,派出所当时只有一个男警察在,别
人要么出警要么巡逻去了,几起抢.劫案和聚众斗殴案下来,最近治安严管。警察似乎对送小孩儿来已经见怪不怪,登记了她的个人信息,做了笔录,让她先把孩子放一边桌子上。
桌上烟灰缸好几个,烟灰浮了一层,乱七八糟的稿纸和档案袋杂乱地放着。
不好随意动这里的东西,庞清只挪走了两个烟灰缸,把这一团包着的小孩儿放在了桌上。被她抱了这半天,哭累了睡着了,放在桌上也不见醒。
正常送到派出所就没她什么事了,等着后续去学校调查确认这孩子跟她没关系就行。
庞清走之前回头看看那安安静静的一小团,心想终于送到了,这一路哭得闹心。
“你们会把他怎么办啊?”庞清问。
男警察咬着烟,说:“还能怎么办,明天送孤儿院,找不着家的直接就放那儿了。十个有九个找不着,扔都扔了,上哪儿找去,真找着了送回去保不齐还扔。”
庞清又问:“那今天晚上呢?”
“今晚就在这儿,冲点奶粉喂喂,夏天也是别人捡了送来的,正好奶粉还有。”警察回头看了眼,说,“不会投胎的倒霉孩儿。”
“就喂点奶粉?”庞清看着他,“那不得哭吗?”
“哭不坏。”警察看着也没招儿,无奈地说,“别的我也不会,我还没结婚呢。”
“你要不送医院去吧,在外面冻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了,要是发烧的话这一宿还不烧傻了啊?”庞清说。
“医院人也不要啊,往哪科送?”警察看着这个比他小几岁的女学生,年龄虽不差几岁,见得却多。
警察又点了颗烟,跟她说:“老妹儿,你信不?人这一辈子都是命。该他活他就死不了,命里该他什么样儿他就什么样儿。他要命里不占傻,也不可能在我这儿待一宿就傻了;要命里带来的傻,这一宿我怎么伺候他,他该傻还是傻。”
庞清没回话,倒是说不上信不信命,她平时从来不想这些没影儿的东西,她只是觉得跟她没关系。她路上捡个孩子送派出所来了,她能做的都做完了。
庞清从派出所走了,走前那小孩儿还安安静静地睡着,没哭一声。
一个小时以后她又回来了,裹着大衣,围着个大围脖,把头和脸都挡严了。带了一卷卫生纸,带了两片用自己秋衣剪的布条,还带了个瓷勺。
不等进去就能听见婴儿的号啕,进去了看之前那男警察正抱着。巡逻的警察已经回来了两个,正围着暖气片烤手。
警察看见她,问:“你咋又来了?”
庞清把那一兜东西往椅子上一扔,站在另一片暖气旁边烘自己一身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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