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的水声哗啦哗啦不间断地响,林晃坐在床上,小狗玩偶被他刚才一拳怼进了床和床头柜之间的缝隙里,和他一起侧耳朵数着水声。
“邵明曜。”林晃终于忍不住了。
隔过几秒,里头的水声停了。
邵明曜喊:“你叫我吗?”
林晃问:“你还要洗多久?”
“快了吧,你要用洗手间?”
林晃有些不耐烦,“你洗个澡怎么这么磨蹭?”
水声已经响了十五分钟了,小姑洗澡都不用这么久。
“刘海长了。”邵明曜说,“我顺便修一修,怎么了?”
“……”林晃忍无可忍,“你修头发都不先关上水吗?水费已经涨到两块四了!”
里头沉默了。
而后水声哗啦啦地又响起来,听声音,比之前开得更嚣张。
邵明曜在里头怒道:“林晃你有病吧!”
林晃站起来又坐下,目光落到隐藏在缝隙里的小狗玩偶身上,咣地又给它一拳。
邵明曜洗完澡出来,对着镜子里自己身上的大毛衣皱眉。
这是林晃感冒那天穿的毛衣,又长又大,邵明曜天生衣架子,把它撑得很好看,但这一身雪白的马海毛忒软乎,他眉目间的锐气也像被打了一层柔化滤镜,气场短了一截。
“还有别的衣服吗?”邵明曜问,“衬衫有没有?”
林晃在衣柜里一通翻腾,扔了一件宽宽大大的抓绒卫衣在床上。
还是奶白色,胸口一只小狗。
邵明曜提溜着帽子把衣服拎在眼前看了两秒,丢开。
“衬衫没有,那风衣有没有?”
林晃简直烦得要死,“就这两件,爱穿不穿。”
“校服总有吧,你校服我应该也能穿。”邵明曜扯了一把身上的毛衣,“这玩意我穿着扎得慌,难受。”
林晃烦得不乐意瞅他,“大少爷,你就该进厂好好去去毛病。”
校服就搭在凳子上,邵明曜直接拿了,对着镜子换好。
除了稍微修身一点,没别的毛病。
林晃在旁边看他胸前绣着的难看的校徽,忽然问道:“你最后定下来去英中了吗?”
邵明曜“嗯”了一声,“已经谈妥了,只要考试达标,他们就让我进A班,和正常高考生一样。”
“什么时候去?”
“下学期开学吧,怎么了?”
林晃摇摇头,“没怎么。”
他看邵明曜穿着九中的校服觉得烦,心里像扎了根刺一样。
邵明曜走出来,“我还想问你呢,你也没转学籍,交费当借读生而已,哪个学校都能收,怎么偏偏选了九中这么个……”
“嘘!”
林晃忽然从床上弹起来,头向门口的方向偏去。
邵明曜停顿,配合地小声问:“怎么了?”
“车引擎声。”林晃谨
慎地听,“迈巴赫好像要走了。”
小院的门被悄悄拉开一条缝。
黑灯瞎火,邵泽远一家三口站在车旁,邵明宸和李刺槿先后向老爷子道别,娘俩上车后,邵泽远抱怨道:“您这么着急赶我们干什么,现在走和明早走能有什么区别?这个时间,市里订不到什么好酒店,刺槿一坐经济舱就腰痛。”
为你们好。林晃心想,不然半夜正是烈犬出动的好时候。
邵松柏招招手,“行了行了,心意我老头子领到了,饭也吃了,你俩带的礼物、生活费我也收了,赶紧走吧。”
邵泽远压抑地吸气,“爸,明宸可也是您孙子。”
邵松柏冷笑,“那明曜是不是你儿子?是不是你生出来的?”
“您总提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干什么,要是没有他……”邵泽远顿了下,察觉老爷子脸色不好看,把后半句话咽了,转而又劝道:“您总说离不开老家老院,但我妈走了这么多年了,您现在身子骨也不如以前,这边医疗不行,您再斟酌斟酌,最好能来北京,我们也好照顾您……”
“去北京?行啊。”邵松柏语气痛快,“订张机票的事,老院放着就行。”
邵泽远一愣,惊喜道:“真的?”
“真的。明曜去,我就跟着去,我得给明曜做饭,臭小子打小就离不开爷做的面条和大包。”
“……”
邵泽远上车时脸发绿,隔着黑蒙蒙的夜,林晃看得特别真切。
车开走了,北灰突然在屋里狂叫,邵松柏没目送儿子远行,反而紧忙着回去哄狗。邵明曜也转身回屋,林晃跟在他后头问:“你不回去啊?”
“不回。”邵明曜语气冷淡。
林晃撇嘴,“大孝孙。”
俩人进屋,邵明曜对刚才看到的一切不予置评,摆弄了一会儿手机,林晃偷偷瞄着他,发现他又点开了背单词APP。
林晃快要被学霸震碎了,忍不住问:“还没背完吗?”
“早就背完了。”邵明曜语气淡然,“重复而已。”
林晃说:“我以为学习好的人,背过的东西就不会轻易忘。”
“确实不容易忘,但——”
邵明曜还没说完,门口又传来动静,院门似乎被人推了推。他俩起身出去,发现门外地上多了两只宽而浅的碗,各盛着一大块生日蛋糕。
“好消息,你爷知道你在我这儿。”林晃瞅着地上的蛋糕说,“坏消息,他好像没打算哄你回去。”
邵明曜在他身后垂眼瞥着他,“好消息,蛋糕看起来是给咱俩的。”
林晃回头问:“坏消息呢?”
“坏消息——”邵明曜一指那两只碗,“家里的碗碟都被邵泽远摔了,这俩是北灰小时候的碗。”
“……哦。”
林晃淡定地弯腰端起蛋糕,“那你是回家吃,还是在这儿吃?”
邵明曜接过其中之一,“我不回家。”
邵松柏给切了沉甸
甸的两大块,林晃刚要坐下品尝,陈亦司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他瞟邵明曜一眼,邵明曜正对着蛋糕发呆,压根没分心留意他,于是果断起身去卧室接电话。
“选址差不多定了,现在看好三个铺面,我把这边的事安顿一下就出发。”陈亦司在电话里兴奋地说道:“崽,把你想坏了吧?除了牛肉面还想吃什么,你拉个单子,我先把材料准备好,到你家一样一样给你做。”
“恭喜。”林晃斟酌道:“不必了。”
“嗯?”
“人到就好。”林晃再三强调,“就你自己、你本人,就够了。”
陈亦司感动得快哭了,开始细细盘点林晃从小到大拢共说过几句人话,纯爷们感性起来让人想吐,林晃强忍着不适,往外看了一眼。
外面好像又有动静。
“挂吧。”他说,“困了。”
陈亦司被迫打住,“好吧,那你选一个,牛肉面还是腰花面?”
林晃“嗯”了声,“好的。”
陈亦司:“?”
林晃挂掉电话,出去一看——人走了,桌上的蛋糕连同狗碗也少了一份。
不是说不回去吗。
小狗吧。
他无所谓地坐下,把自己那份蛋糕吃了。
吃完才发现盘子下压着一张字条。
林晃摩挲了两下,把字条展开,上面是两行俊逸的钢笔字——
“但当你获得它的时刻,也就是失去它的开始。
所以我会珍惜。”
林晃注视着那两行字,手指从字迹上摩挲过,擦出轻微的墨痕。
好一会儿,他回过神,撇了下嘴。
背个单词而已,说得花里胡哨的。
*
隔天林晃一觉睡到自然醒,摸手机一看,九点半。
微信里飘着一串“smy”。
【晨跑吗?】
【陪我遛狗去。】
【开门啊。】
【北灰特别渴望见你。】
【白天在学校睡,晚上在家睡,你觉怎么这么大啊。】
【算了,我俩先走了。】
【我爷包了猪肉笋丁烧麦,挂你门上了。】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