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枝想着便收敛心思随宋衷君去了东宫,商讨结束之后,便顺着滁皆山送茶叶来的村子准备寻去,这事她必须问清楚。
滁皆山当差的地着实有些偏僻,她硬是找了半日才找到。
彼时滁皆山正趴在村口,听着一众大娘唠嗑,远处是村中人搭的戏台,上头还有几只小妖鬼咿咿呀呀唱戏,想也知道必是滁皆山闲着抓来逗趣。
夭枝看了半天,唱得不成体统,几只小妖鬼胆子应当不大,唱得颤颤巍巍,曲不成调,难听至极,见又来一个仙官吓得一个闪身就没了踪影,连唱了什么玩意儿,夭枝都没听清。
夭枝走过去,滁皆山正懒洋洋地摇尾巴,她开口,“嘬嘬嘬。”
滁皆山尾巴骤停,一脸‘你想死’的眼神。
大娘们闻声看过来。
夭枝没在意,看向滁皆山叫了声,“师兄。”
滁皆山这才慢慢抬起眼皮看过来,倒也没什么表情,不过要从一只狗身上看到表情也着实有些为难她,“师兄,我有事问你。”
这话一出可不得了,几位大娘瞬间瞪大了眼,这姑娘是怎么了,瞧着这般干净脱俗,竟是个疯了的,对着狗叫师兄,哪门子的师兄?
滁皆山慢悠悠起身,迈着四肢优雅地往她这边走来,也没在她面前停留,而是继续往前走去。
这处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大娘们盯着,若是听见师兄说话,只怕吓都要吓死。
大娘们看着一人一狗慢慢走远,摇头叹息,“这姑娘真是可惜,好好的人竟是个疯的。”
一个大娘摇着蒲扇,有些疑惑地看向那土狗,“这狗何处来的,这些日子总看见它趴在这处。”
“是苗五姑娘她家的罢,白日里总看她喂。”
“原是她家的,这狗瞧着倒是温顺,罢了,应当不咬人。”
背后讨论的声音渐离渐远,夭枝跟着滁皆山往远处走去,等到了偏僻处,她才低头看向滁皆山,“师兄,你这是……”
滁皆山往地上一躺,颇为随意,“闲来无事,听听八卦,若不变回原身,像我这般俊俏的郎君在这处,哪还能如此自得其乐?”
夭枝:“……”
夭枝摸了摸下巴,勉强忍住些不太道德的话,“刚头我听见的苗五姑娘可是你这次的差事?”
“嗯。”滁皆山懒洋洋应了声,“是这村里的姑娘,每日就是为生计发愁,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倒叫我闲散许多。”
夭枝心瞬间稀碎,满心不甘,她那头可是对付一堆心眼子比莲藕孔还多的人,皇帝太后太子哪个是好相与的?
如今宋听檐也让她有些疑心。
“师兄这日子过得真是惬意,我也想听听八卦消磨消磨,奈何这日子过得着实惊险。”
滁皆山抬头看来,许是觉得这般仰着脖子说话有些累,便变回人形,“你不去守着差事,来我这处做甚?”
这话倒是问到了点子上,夭枝当即拉开衣
袖,指着手腕听心镯,“我是想来问问你,有没有人可能在这此法器面前隐瞒自己的心思?”
滁皆山抬脚往后面土堆一坐,瞥了她一眼,显然觉得她没见识极了,“绝无此可能。”
“可……”她想说却又说不出来何处不对劲,“会不会有例外?”
滁皆山随手拔了根草咬在嘴里,“你告诉他,你能听到他心中所想了?”
“怎可能?”夭枝当即回道,“我岂是这般做无用功之人。”
“那便是了,谁会想到这世上有人能听到自己心中所想?谁又会相信?这是凡尘,皆是凡胎,连长生都做不到,更何况是异能?”
夭枝闻言垂下手,衣袖滑下遮掩住了玉镯,心中却还有一丝不确定。
实在是宋听檐让她太疑惑,他究竟为何画那玉镯?
滁皆山见她疑惑,拿下咬着的狗尾巴草,“你能控制自己的想法吗?”他说着,扔掉了手中的草,从衣袖中拿出折扇,“我如今让你看着这折扇,却不让你去想这折扇,你能控制?”
夭枝闻言盯着扇子,几次努力之后皆拜下阵来,她摇了摇头。
她做不到,越是强迫自己不想,心里想的便全是扇子。
“这不就得了。你是神仙都做不到,凡人又如何能做到?”滁皆山打开折扇扇着风,“放心罢,这世上什么事都能控制,只有心念不能控制,否则也不会有执念一说?”
夭枝闻言倒也宽了心,那想来听心镯并没有露馅,先前种种也只是巧合,否则以宋听檐的聪明,只怕是避她不及。
她既问明白,心也放下来,她看着这好山好水,只觉得自己还是当个摆设好些,虽说升不了官,但至少没这般凶险,“师兄,等我办完了这差事,替我向上头说一说,让我去哪个神仙殿中当个摆设罢,术业有专攻,我当摆设是拿手的。”
滁皆山扇子一停,“你修炼千年就为了上九重天当个摆设?”
夭枝很苦恼,她颇有些阴郁开口,“我也不想,这差事做多了,我总会生出许多丧尽天良的想法……”
滁皆山:“……”
滁皆山沉默了,许是想起这混账玩意儿在山门招猫逗狗的不道德做派,一时没了言语。
他理了理思绪,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如今在好山好水之中,不太想听到些丧尽天良的话,“你今日来得倒巧,若是往日可没有这般清闲,那苗五病了,好几日没下地正养着,否则我可没那么多功夫陪你闲聊。”他说着看过来,话里话外皆是幸灾乐祸,“不过我再忙碌也比不上你忙,你那边的着实费心神,两代人皇,还加个太后女尊之命,稍有不慎就出岔子,可得万分小心了。”
夭枝闻言瞬间觉得自己有些太过良善了,早知道当初雷雨交加,在山顶挨雷劈的时候就应该死死拽住师兄不放手。
夭枝有些幽怨地准备离开,等她空闲了,她要将这几只小妖鬼抓到揍开花,叫它们知道戏是不能唱一半的,那唱戏的可都说了,戏既开场就是不能停的,怎得
一见个神仙就跑没影了,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
她满心不甘,顺道抢了匹马,自然是滁皆山的。
她往日在宋听檐府邸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出来前忘了凡间的规矩,银钱是一分没带。
师兄向来是个节俭的,一个铜板都能掰成两半用,如今抢了他一匹马,简直要了他的命,他当即变为原形,亮着尖牙准备咬过来。
夭枝这才安分走赊账借了马来,只是这账翻了一倍,这一匹马的价可以买两匹。
夭枝倒也无所谓,虱子多了不怕痒,她欠的又不是一点点。
虽说她不是个值钱的摆件玩意儿,但她欠的钱多了,她就值钱了,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自我提升。
夭枝牵着马往外走,滁皆山还是一路跟着,他算了一路的账,总觉着以她这般废柴的能力是还不了这么多的钱,毕竟东海的听心镯租金就能买十万个她。
夭枝听着牙痒,拉过缰绳,正听不下去,准备上马先走一步。
“小黄!”远处跑来一个圆脸可爱的女子,扎着乌黑马尾,碎花布盘头,一身旧布衣,却颇为清丽,只是面容憔悴,似乎还病着,“小黄!”
她冲着滁皆山叫了一句,往这边跑近。
夭枝看向那女子,应当是滁皆山这次所管的凡人,这女子虽是寻常人,也不似在皇权斗争中那般有性命之忧,但却在她的命数里也是颠沛流离。
凡人苦楚诸多,自无法避之。
那女子跑近,见了她颇有些茫然,“姑娘,小黄它……”
夭枝当即摇摇头,“我不认识这犬,不知为何跟着我。”
滁皆山当即抬头看来,朝她翻了个白眼。
那女子松了一口气,伸手抱起滁皆山,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怎么到处乱跑,这几日我病着了,你有没有饿着?”
滁皆山窝在女子怀里,没有声响,倒是温顺得很,显然很享受这般抚摸。
夭枝看不下去了,这真是活生生的造孽。
凭什么!
凭什么她每每都是死里逃生,又是乌古族,又是禹州水患,又是皇帝拿刀砍人的,而她的师兄却可以在这里舒舒服服地当狗!
为何她就不行!
为什么她不是狗?!
滁皆山被按摩着,眼神同情看来,心音传送,‘同仙不同命,不必眼巴巴看着了,这些都是因果,你就是歹命,赶紧办差去罢。’
夭枝的表情变了几变,内心瞬间扭曲,片刻后看向女子,“姑娘这是公犬罢?往日我家中也养了小犬,这公犬呢着实会惹事,尤其是到了发情期,总爱四处乱跑倒也罢了,就怕一不小心跑丢了。”
滁皆山闻言尾巴骤停。
女子听到这话恍然大悟,看向夭枝颇为感激,“多谢姑娘提醒,待我回头便寻村中兽医伯伯将它阉了,也免得它乱跑被人抓去打杀了。”
滁皆山听到这话,当即瞪大眼睛,女子抱着他一路往回走。
滁皆山一
脸呆涩,转而怒视于她,隔空传声,‘混账,你还不快来把我抢走!’
夭枝一手拉着缰绳,一脸痛心疾首,‘师兄,命数这事我不好插手,旁的倒是可以,我这些日子见过那宫里的公公们,他们都会将这宝贝留着,你可要我帮你去留着,我可以空下两日帮你办这事?’
滁皆山瞬间怒得在女子怀里疯狂挣扎,却被生生按住,‘你这丧尽天良,道德缺失的混账,阎王索命怎么没索到你头上,我要将你咬成十八段当柴烧!’
夭枝见师兄被抓抱着一路叫骂着慢慢走远,有些许失落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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