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虞撑开眼帘,外面的天色仍然是阴沉沉的。
她隐约记得天上应该会有太阳。
可是来到这里快要大半年了,知虞却从来没有看见过天上的太阳出现。
就好像,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存在太阳这种东西。
天上是密密的乌云和半灰的色调,就像是褪了色的画作般,比纯粹的苍白都要更为无趣。
虽然没有她印象里明媚灿烂可以驱散一切阴霾的太阳,但却会有更为阴沉的乌云,以及电闪雷鸣的恶劣天气。
下雨就更是三五不时地会出现一阵。
雨后潮湿的地方会长出花色艳丽的蘑菇,可这些蘑菇有毒,是蛇最喜欢的东西,却并不能作为食物。
这样周而复始地经历着这里的气候,知虞心里虽然觉得奇怪,可脑袋里过于空白,以至于她也无法思考关于太阳这些不存在的东西到底曾经在哪里看到过……
她所能清晰感觉到的,就是自己的生命力在不断流逝。
那种感觉仿佛在告诉她……
就快要死了。
前几日一次偶然的饱腹让知虞感受到身体充入了力气的状态,她才勉强从角落里找了一块没人要的破布当做被子。
在这阴沉的天色黑下来后,便可以裹在身上取暖。
这里虽然没有真正意义的白天,一整日都阴恻恻的,但却会有夜晚。
而夜晚,才是生活在这里的所有人作息中的“白天”。
等到外面冷风开始呼啸,夜色降临时。
有些人便开始在地上扭曲痉挛地扭动了起来。
起初是一个人,而后是很多个人。
他们凌乱无序,肆无忌惮地在这个大型垃圾场一样的地方发出各种奇怪的呻丨吟。
知虞偶尔会被吵醒,看到各种白花花的身影和他们交丨合的动作似乎早已经习惯。
甚至有一次,一个长发邋遢的男人摸到她跟前时,在饥不择食地抓起她脚踝的瞬间,看到攀爬在她肌肤表面宛若诅咒般的红蛛疮便吓得连连后退,踉跄着摔倒,惹来其他人的嘲笑。
若他们已经是这里最为低级的人,那知虞便是比他们还要更为低等的存在。
她的身上有奇怪的东西,一旦揭开那件遮挡着瘦弱身体和头发的破烂灰布,便会看到她的脸上,脖子上和身上都布满了犹如蛛网和蜘蛛般的红疮。
这疮会污染她的身体和血液。
等到开始溃烂的时候,就代表她就快要死了。
而知虞也是从前天晚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脚踝上的红疮已经开始溃烂。
手指碰上去不疼也不痒,只是溃烂的地方就像是木头般,指甲剐蹭也没有任何感觉。
红蛛疮在这个地方仿佛是诅咒一般的存在。
所以碰到过她的那个男人无疑觉得很是晦气。
晦气到也许碰过她之后,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都没办法得到一次被选
中的机会……
想到这里,哪怕他眼神怨毒地瞪着她,内心更想冲上来揍她一顿泄恨,都怕不小心碰到她的衣服而沾染上什么脏东西。
等到下一个月圆之夜降临,当几个靴面锃亮干净、面带着优雅微笑的男人出现时,这些人便仿佛迎来了狂欢的盛宴。
等来人有看中的目标后,便会握起一把细长光滑的黑棍,继而用这根黑棍尖端镶嵌了金色花的位置挑起里面人的面孔来打量品质。
他们往往一晚上要挑走百余人,然后才会重新离开。
当金色花抵在知虞的下巴时,她正倚在墙角处睡得迷迷糊糊。
她困倦地抬起眸对上了来人的视线。
对方看到她的脸后,眼中露出了几分怜悯。
给人一种只要她此刻抓住他熨烫得干净笔直的裤脚恳求,他就一定会帮帮她的错觉。
可知虞轻垂着眼睫,只是忍不住张嘴虚弱问道:“这里……是哪里?”
对方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他用帕子掩在鼻子下,弯唇笑道:“竟然没有人告诉过你吗?”
“小姑娘,真是抱歉……”
“这里是仓笼,是存放废弃人类的地方。”
他的口吻叹息且温柔,“而你……就像是一颗腐烂的苹果,即便是最为低贱的平民都不愿意选中你这样的烂货。”
金色的花从黑棍尖端脱落,坠在了知虞的怀里。
大概是因为被她污染的缘故,以至于那人根本没想要取回,直接转身离开。
知虞垂着眼睫,呼吸也轻得近乎于无。
她握起那朵金色花,默默地将身子蜷缩起来。
溃烂的痕迹每日都在一点一点往上攀爬。
在这个期间知虞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变异的世界。
这个地方的所有“人”都是异类改造出来的三种品种。
前两类中的一类便是现如今掌控着这个世界的贵族血统。
另一类则是可以繁衍后代的普通人,后者汲汲营营的一生梦想便是成为可以获得永生的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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