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沈欲便听到底下人过来汇报,说奎狼想要将小皇子带离皇宫。
沈欲并没有派人阻止。
宗璟与其他孩子不同,他自幼便异于常人。
沈欲自然也不会如对待寻常孩子一般对待对方。
他只是吩咐了两个暗影跟上他们,看看宗璟到底想要做什么。
可沈欲的确没能想到,他的种,竟也敢摆了他这个父亲一道。
当天子抵达县衙的当天,朱拱激动的语无伦次,险些就在圣驾面前出丑。
偏偏这个时候,桃源村的那个女子又找上了门。
不知是不是宋家亲戚又来找麻烦了。
放在往日,朱拱自然会接见知虞,分派人手帮她。
可当今圣上在此,他无暇顾及不说,也怕她一个村野妇人无端冲撞,便暗示人将她暂且驱走,改日再见。
却不曾想,落座在那太师椅上的天子却启唇道:“这指印,是你发现的吗?”
朱拱连忙躬下身段恭敬回答:“回陛下的话,这指印的确是下官发现的。”
端肃威严的天子面上没有分毫情绪波澜,犹如高高在上的塑像,询问的语气颇为不可捉摸。
“是如何发现的?”
朱拱便将自己将指印纹路能熟稔默出来的事情说出。
男人这时才抬起一双乌黑的眼眸,口吻温润地给出夸赞,“你做的很好。”
朱拱心头狂喜,知道天子这是认可了自己,霎时激动地双手发颤。
就在下一刻,他才懊恼地一拍脑瓜。
差点忘了,方才要被他驱走的菀娘正是指印的当事人啊,他可真是高兴糊涂了!
……
隔着一扇祥云绕鹤的黄花梨木屏风背后,沈欲从孔洞里看着那身着柔嫩绿裙的少妇缓缓走入了公堂。
又听着她用寻常庶民谦恭的姿态同朱拱说话。
他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听着。
须臾间,在听见她口齿间溢出的绵软清甜的熟悉嗓音瞬间,冻结了坚冰寒霜的脑海里仿佛轰隆隆地开始裂开无数裂缝。
一些让他疼的记忆,让他痛的画面,与过往那些爱意纠缠的岁月一并爱痛交加地重新复苏。
苍白指节下的茶盏毫无征兆地被打翻。
前一刻才刚斟上的滚烫茶水瞬间烫得手背一片通红。
一旁伺候的下人惊愕,在那些冷峻的侍卫暗示下不敢发出声音。
天子却始终保持着窥视的动作,纹丝不动。
那年轻的女子在听见声音后,不由走过来,在那祥云绕鹤的屏风上迷惑地扫过。
靠得最近时,呼吸都仿佛曾清浅的掠过了那偷窥的空洞。
她没有发觉一只乌黑的眼睛抵在那鹤眼处,黑沉浓郁得骇人。
朱拱只按照天子的意思答复,“明日吧……等明日我便派人去接那孩子,今日县衙里实在是忙不开。”
彼时还没有回去发现宗璟是自己孩子的知虞便也是一阵踯躅。
这孩子不想将皇家贵重身份告诉她,又不肯主动来县衙门,她便只能支开他和阿宝先呆在书塾里,自己一个人过来请朱拱帮这个忙了。
毕竟能够救助小皇子,对于朱拱来说,必然是一件大功之事,且也能避免知虞因为收留了这孩子而沾染上任何麻烦。
知虞见时辰不早,便只好同他告退。
他二人仿佛不止一次见面,不仅没有官与民之间的隔阂,反而说话时也很是熟稔。
从沈欲的角度来看,他仿佛甚至还看见朱拱抬起手,掠过女子后背的动作。
好似在挥赶虫蝇,又好似在亲怜安抚。
等知虞离开后,朱拱又立马毕恭毕敬的来到屏风后向天子回话。
还不等他开口,便听见天子开口问道:“你家中可有妻儿?”
朱拱错愕地说:“有……”
沈欲握起随从奉上置入冰块的茶盏,可有可无地贴着烫伤手背,继而又问:“可曾生出过一丝丝背叛自己妻儿的想法?譬如……”
“你可有对方才那个女子起过分毫心思?”
天子温润柔和的嗓音听起来颇有种亲近下臣的意味,让下位者光是听便倍感受宠若惊。
看似不露声色地询问,只是随意的闲聊,却只等对方说错话的瞬间。
朱拱毫无察觉,只觉天子关怀下臣的角度颇有些奇特。
但他还是认认真真地作出回答,按着沈欲问题的思路去想答案。
“这菀娘……虽然总耷拉着眉眼,好似一幅苦相,可近处细看之下的确是有动人之处的,尤其是那双眼……”
他说时,不觉天子掌心下握住的茶盏咯吱作响。
“不过,我家中已经有一位妻了,妻子又为我诞下了三个孩子,皆已成年,我心里有妻子,就算哪日没有了情意坚守,也还有不可割舍的亲情,万不可能背叛妻儿的。”
等朱拱说完抬起头来时,天子已经放下了手里的茶盏。
“那就好。”
朱拱见天子起身要离开,不由急问:“那小皇子……”
一旁白寂抬手将他拦住,冷声道:“这个便无须你来过问,陛下自有安排。”
而心思已经迫不及待飞去桃源村的天子此刻却在想,她那么着急将孩子送走,是不是无意中知道了孩子的身份,所以才这样百般地容不得……
为了不让她再度从他眼皮底下消失,沈欲这次带了很多人手,将这个看着不大却人口众多的小村庄悄然围了起来。
……
半个时辰后。
掌心里的手腕又细又软,藏在袖子下的白腻更是暗暗招摇,每每都会按在被汗液浸湿的凌乱寝榻上,无力娇软地任由身上的男人为所欲为……
可惜的是,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沈欲这次来,仿佛并不急着与她追究什么一般,只让随从先将宗璟带走
。
知虞红着眼眶,蒙上水雾的眼看那孩子的画面都很模糊,脑中几乎全都乱了。
什么都乱了。
她怎么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可握住她细腕的男人却只是语气平静道:“天都晚了,让我们的孩子先好好睡一觉吧。”
他将“我们的”在她耳畔咬得极重,不断地提醒着,他们之间有一个孩子这个事实。
知虞瞬间僵凝。
她心头翻江倒海般,不可思议,不敢置信,随之而来更多的却是困惑,迷茫。
事情怎么会演变到这种地步?
他为什么还要找过来?为什么还要找到自己……
是因为宗璟?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她仿佛还是想要做出垂死挣扎。
在他掌心的禁锢下颤颤巍巍地开口道:“想必郎君一定是认错人了,民妇是……是个有……有……”
听见她害怕到说不出口,男人便好似轻笑了声,低下头颅,温声地替她补全。
“是个有夫之妇是吗?”
知虞:“……”
她阖了阖眼,知道自己完了。
他全都已经知道了。
能这样精准地找到她认出她,他来之前,也许全部将“菀娘”的身份和底细也一并都盘查的清清楚楚。
她想,他也许已经有了别人,可这不代表他能容忍自己当初对他的背弃行径……
她抬起头,目光穿透那扇没有合拢的门,便看见那篱笆外全都是人。
在黑夜里影影绰绰地像鬼一般,不仅将这小得可怜的篱笆小院围得水泄不通,连带着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小村子也全都包围了起来。
若有村民半夜起夜,撞见了这些人,后果不堪设想……
知虞不由颤声地作出最后的恳求,“不要这样……”
不要连累这里的村民。
沈欲扫了她一眼,这才缓缓令那些人先隐匿起来。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