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贾左右看了一眼,正准备上前一步辩驳,却被身侧的李廷尉拦住。
李斯平淡道:“你说得对。这也是我为何与上卿说田改一事,难。文郎官有何见解,不妨敞开说说。”
文臣轻轻吸了口气,沉默了一会,拱手道:“此事,臣也仅有一些想法。溥天之下,莫非王土。与其让土地都掌握在世家贵族中,为何不趁着变革,将全天下的土地都收为大秦国有,然后再一一重新分配。”
众人:!!!
“嘶!”张婴很是惊讶,这个提议听起来真的很像是西汉末年王莽为解决土地兼并而采取“王田制”,而且是更加激进版本的。
李廷尉皱起眉,他扭头看向张婴,道:“上卿怎么看?”
张婴瞥了李斯一眼,是想拉他入场当垫脚的呢,他直白地开口道:“不可
() !”
“王田制”三年失败,这个越发激进的版本怕不是挺不过一年。
众人一愣,谁都没想到张婴会给出这么斩钉截铁的否定。
连挖坑的李斯都有些呆住,他刚刚准备挥锄头挖河来一招祸水东引,结果水渠还没好这水直接哗啦啦地东引了。这是他成功下套了?还是又一次被对方利用了?
李斯看向张婴的目光逐渐深沉。
至于提出建议的文臣更是不满道:“听闻上卿待长安乡极好,从不恃强凌弱,为何对其他……”
“等等!别用道义道德绑架我,我没有。”张婴先一句话堵死对方,然后开口道,“我不支持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这个方案将大秦的军功阶级,以及文臣贵族全部得罪,怎么向下实施。”
众人若有所思。
文臣道:“商鞅变法时,敢拿王室贵族开刀,我为何……”
“你别搞错了,商鞅变法是打击一批,又拉拢另外一批,平衡玩得很溜。即便如此,商鞅的结局也不好。而你这一招全部收公再均分天下,听起来挺好,但凭什么呢?”
张婴看向文臣,“并非所有的贵族、军爵们都兼并土地,他们的土地是立下赫赫功劳、封爵得来的,如今政策一变,他们过去抛头颅洒热血的奋斗全部白干?
你这就好像战乱饥荒过后,活下来的女人少,男子多,婴儿也少。
官府不想着怎么鼓励生育来解决问题,反而要求那些娶了老婆的汉子们将老妻分享出去,好多生孩子。你觉得他们舍得放弃自己的妻嘛?你觉得这样合适?”
文臣听到后面脸一下子涨红了,连声道:“粗坯,粗坯至极……”但到底没再说争辩的话。
冯丞相微微蹙眉,道:“所以上卿是支持令黔首自实田?”
张婴摇了摇头,道:“倒也不是。令黔首自实田的策略很新颖,在一定程度上能缓和矛盾,但我大秦按田亩征税,贵族豪强自然会将税收转嫁给农户,赋役越重,农户又会变成没有土地的流民……另外,大秦户籍管理严苛,流民也不可随意走动,所以他们在丧失土地后,还极可能就近成为世家贵族的家奴。”
朝臣们又是一默。
这时,又有脾气暴躁的臣子道:“实在不行,借着六国余孽的名声,将土地兼并的贵族抓了杀了,田地充公……”
张婴笑了一声,官僚贵族才是土地兼并的根源,光这里就过不去。
果然,那人还没说完,就有其他朝臣跳出来,说一些“杀心太重,有违天和”、“大秦未定,乱杀容易引起动乱”、“万一被有心人利用,杀错了怎么办”……
张婴等他们吵了一会,猛地一拍桌子,然后将两只红红的小手背在身后,冷着脸道:“议政,不是市集买卖,再吵的都出去。”
张婴向来是张笑脸,骤然冷脸,还是能唬到些人。
朝臣们安静下来。
姚贾接到李廷尉的眼神暗示,心下叹息,拱手道:“上卿似是胸有成竹,定有好办法。”
好几位朝臣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也在下方拱手道:
“上卿聪慧,定是有更好的名头。”
“不错,上卿但说无妨。”
……
张婴轻笑一声,道:“更好谈不上,也就抛砖引玉吧。”
朝臣们闻言一怔,还真有?
人的名,树的影。
张婴一路创造的奇迹太多,以至于当他开口后,绝大部分人理智分析不可能,但依旧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专注地看着张婴。
姚贾瞟向李斯,瞅见对方微微摇摆的食指时,也闭了嘴。
位于上方的嬴政将朝臣们的状态尽收眼底,尤其看到李斯凝神专注的模样时,他眼底一抹浅笑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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