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担心的问题与我们需要解决的问题,不可同类而语。”
李斯说到这,不光王丞相皱紧的眉头放松了些,其他朝臣也若有所思。
李斯稍稍喝了口茶水,继续开口道:“当然,王丞相的顾虑也有道理。若是开科举后,却一个黔首都未录入,也会令朝廷失信于百信。
所以臣想,经科举选拔出来的人,皆从小吏开始做起,这样并不需要对方彻底熟读所有大秦秦律,但也能用。”
说到这,李斯开始举出,比如征收田租的小吏,只需要熟读《田律》和《仓律》就可以参加考试。少府的小吏,也只需要《效律》、《仓律》、《工律》等。
说完例子,李斯看着其他人认可的视线,继续道:“当他们成为小吏之后,三年一次考评,甲等者可再前往咸阳参加晋升大考。是以,不必十年那么久。”
“科举选拔出来的人皆从小吏做起?”
王丞相思考了一会,摇了摇头,“这是给了白身机会,但三年一次考评才能晋升。耗时太长,无法吸引真正学富五车的大才过来。”
李斯一顿,无法反驳。
冯去疾忽然轻笑一声,道:“王丞相,这个问题婴小郎君不是给过解决方案么。
他说,科举可以像军爵制一样,层层筛选,考三四次,也给他们分几个等级。皆时,官府可按他们的分数排名分配人才。
我们这也差不多,官署多出几套策问试卷,多筛选几次,成绩达标的黔首分为小吏,成绩甲等优异且能做出策问的提拔为郎官……”
他后续还详细说了一些,基本上就是将科举分门别类细化后再考核。
冯去疾一边说,李斯一边点头,偶尔还在一旁低调地补充两句,两人看起来相得益彰,不像政治对手,反而有点同盟的味道。
片刻后,李斯扭头看向王绾,声音带着点笑意,道:“王丞相,这冯相向来是与你合拍的,您看还有什么要补充吗?”
王丞相瞥了一眼意气风发的李斯,轻笑一声,起身道:“并未。”
李斯一愣。
王丞相却不再看对方,而是朝着嬴政面前,拱手道:“陛下,臣年事已高。如今最大的困惑已解,老臣无愧于国事,还望陛下恩准老臣辞官而去。”
李斯:!!!
不光李斯愣住,现场几位朝臣的表情也很是讶异与茫然。
冯去疾更是急得捂住心脏,似是想冲过来捂住王丞相的嘴巴。
这其中,唯嬴政与扶苏满脸淡定,似乎早已预见这一幕。
嬴政道:“王丞相相伴三十年,乃国之栋梁。此去,朕不舍也。”
王绾洒脱一笑,道:“臣本布衣。能得陛下看重,为大秦效力,此生足也。”
……
嬴政与王绾来回拉扯了二十多次对话,从最初的相遇,到中间的相互守望,再到现在的依依不舍,充分描绘出一副大秦君臣相宜图。
最后,嬴政走下台阶,扶起弯腰的王丞相,道:“若你离去,何人可接替你。”
这话一出,偏殿所有朝臣都竖起了耳朵。
尤其是李斯,他已经反应过来“王绾辞官”这是一出早已安排好的戏。
他微微挺直了背脊,甚至瞟了一眼冯去疾,似是认为冯去疾之前突然与他友好交流的模样,是因为提前知晓情况而主动示好。
其他几位朝臣也陆续将目光落在李斯身上,毕竟从功劳、背景而言,他确实是最适合当丞相的人选。
这时,王丞相顿了顿,开口道:“臣认可,陛下所认可的!”
李斯竖起耳朵,含笑准备起身谢恩。
嬴政却轻轻一笑,直白道:“丞相说的可是阿婴?”
众人:!!!
李斯差点扭到了脖颈。
他瞪大眼盯着王绾,放在膝前的双手早已窜成了拳头。
王绾无奈地瞅了陛下一眼,斩钉截铁道:“陛下所言甚是,老臣说的正是张婴,可当上卿。”
“啪嗒!”
不远处忽然掉下来一个铜罐。
嬴政等人将目光转过去,便见李廷尉连忙起身捡掉落在桌子下面的铜罐,嘴上还说道:“陛下赎罪,老臣,臣刚刚一时不慎扯到袖子,才,才令铜罐摔了下去。”
朝臣们沉默了。
他们都能理解李斯的失态。
谁能想到板上钉钉的事也会黄呢?
半晌,李斯才将铜罐捡起来,他看着手中的铜罐,沉默了一会,他才挤出一个笑容道:“陛下,好事啊。看来我大秦又要留下一段“神童拜相”的佳话了。”
嬴政深深地看了李斯一眼,道:“冯去疾,隗状,你们都是丞相府的老人。目前正是统筹举荐、科举官制的重要时刻,有什么政事,你们当与阿婴一起在丞相府处理。
李廷尉,你对科举制也有不少独到的见解,有关秦律律法的试卷出得也很好。这样,你会同其他相关官署,拟定定下一任科举大考的几位主官人选。之后,记得将名单交予阿婴他们敲定……”
嬴政陆续嘱托了许多,连丞相郎官要如何辅佐都有提及,细致得很。
朝臣们脸上的表情越发变得微妙起来。
好家伙,本来还以为是和甘罗一样的荣誉上卿。
但看看现在,又是安排冯去疾,隗状两位老人联袂处理,又是让李斯做完事之后还要交给张婴敲定。
这一方面是敲定了张婴的权利,绝不是一个样子货。
另一方面也在暗中敲打李廷尉刚刚的话——类比甘罗,但甘罗拜相之后反而沉寂了。
朝臣们都懂的事,李廷尉这人精何尝不知道。
他心下狂呼海啸,脸上却重现展现出谦卑,满脸诚恳道:“陛下考虑得极为妥帖,但老臣想着,若只让婴小郎君最后审阅,怕是学不到太多。
不如让婴小郎君先来廷尉这边多多历练,老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教导得尽心尽力。”
说到这,他的目光似是瞟向了扶苏。
嬴政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看得李斯的背脊又弯低了一些,半晌,他道:“准!”
李斯这才起身。
王绾沉默地看着。
虽并未卸任所有的官职,但一旦确认可以脱下丞相的官袍后,他浑身轻松了许多,就连视角都变得通透了一些。
他看着李斯试图利用“张婴巡视九卿,恐夺权”这种事,暗示挑动扶苏。
他看着扶苏不为所动的淡然。
他看着陛下明明看透李斯的小花招,却什么都没有说的平静。
他看着其他同僚们眉头紧锁,就知晓他们必然头发又要白几根,几宿无法入睡。
……
在嬴政宣布下朝时,王绾大迈步走在最前面,憋不住畅快地感慨了一句:“辞职真好!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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