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湖面,湖面被封吹得泛起层层涟漪。
“我是跟着我外婆长大的。”她的声音很轻很柔:“我外婆一辈子命都不好。”
“她爹是个童生,还没等考上秀才呢,满洲国就没了。他说他的抱负没有办法施展,就迷上了烟酒。”
“才两年的时间,他就把家里抽没了,我外婆也被他卖到了盛源布庄去当小丫头。”
“因为她认得几个字,所以她就进了盛源布庄老夫人的院子伺候。她十五岁那年,出落得亭亭玉立,就被布庄的老爷看上了,强纳成了妾。”
“她十七岁那年,生下了我妈。我妈可以说是她一辈子全部的指望。在土改的时候,盛源布庄败了,她带着我妈从盛源布庄出来了,废了毕生的力气,走了许许多多的弯路,才把我妈送进舞蹈队,我妈妈争气,抓住了机会,进了文工团。”
“消息传回去的时候,我外婆说那是她一生里最快乐的日子了。她觉得她死了都没有什么遗憾了。”
“她从来没想过要攀魏团长那根高枝,她跟我外婆的心愿一样,就是一辈子都挺直腰杆,好好活着。”
“但一个好人,要活着可太难了。我妈遇上了邢月牙,因为魏团长那个男人,她一辈子都毁了。”
“我爸爸那个小混混不学好,一点本事没有还爱打人,我妈嫁给他以后,经常被打着,我的出生也没有改变什么,她还是爱打,她对我也不好,她从来不抱我,也不愿意跟我多说什么温情的话。”
“但是在她离世之前,却还是找到了我外婆,把我托付给了她。可能你们不知道,我妈走之前,把我爸也带走了。”
“我到了我外婆家,那时候她已经很老了,身体也很差,那么多年,我都是靠着她捡垃圾养大的。”
“一直到我十六岁,她才肯安心闭上眼。她这一辈子有很多不甘,其中就有盛源布庄倒台那年,盛源布庄的东家散了很多家财,却始终没有给她的孩子留一份而感到不甘心。”
“她不是贪图那点东西,她是为我妈妈不值。”
范大美的眼前仿佛又浮现了那个苍老干瘪的老太太,她临死之前都放心不下她的女儿,嘴中叫着的都是她妈妈的名字。
而留给她这个外孙女的,只有一句话:“好好过日子。”
范大美本来也是好好过日子的,她没有学历,出来打工在黑工厂里,她一天干十五六个小时,赚两百来块,她过得很好的。
“我从小工厂打工出来以后,就去给人家当保姆,保姆这个工作不辛苦,只要认真细致的干活,不讲主家是非就可以。”
“一直到我二十岁那年,我听我雇主的客人说起了盛源布庄。他们说,当年举报了盛源布庄拿到了多少好东西。”
“又在范家散了以后,怎么出手弄死的范家人。一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妈妈当年被我爸爸糟蹋不是意外。”
“是有人买通了我爸爸,让她身败名裂的。他们怕我妈这个漏网之鱼被部队的高级军官看
到,彻底翻身,又去查当年的事情。”
“我妈妈多骄傲一个人啊,因为这些人的算计,从天上的仙女,成了沼泽里的泥。”
“说来好笑,我妈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居然会引得那么多人的觊觎,除了朱先军刘孝娟那一挂的,还有邢月牙。”
“我妈妈在心情特别好的时候,会跟我说起她在部队的事情,她说得最多的就是邢月牙。她说,邢月牙就是性子傲,人不坏,她说她们在一起,虽然是她迁就邢月牙多一点,但邢月牙对她也很好。”
“她还说,邢月牙就她一个朋友,她走了,也不知道邢月牙怎么样,她也给邢月牙写过信,但邢月牙一封也没有回过,她没有觉得是邢月牙不愿意回,她一直都觉得那些信件,是被我爸爸藏起来了,没有寄出去。”
“多好笑啊,我妈妈心里最好的朋友,却是把她推向深渊的幕后推手。我爸爸她找了,部队里的流言是她放的。举报我妈妈的信件里,有她的一封。”
“等我到她家做护工了,我才知道,啊,原来那么多年里,我妈妈一直活在她的监视下,我们家里有什么大事,我爸爸都会写信跟她汇报,她一年,会给我爸爸邮寄五十块钱。”
“她怕我爸爸日后反水,连那些邮寄的票根都存了下来。”范大美笑了,眼里却没有一点笑意。
“你说我妈妈是不是很蠢?”范大美这一辈子,不得爸爸喜欢,她的妈妈时而很喜欢她,时而又很讨厌她,也犹如她对她妈妈的感情一样。
她在说着她妈妈蠢,可她还是在多年以后,开始为她报仇。
“除了刘孝娟跟朱先军以外,还有别的人吗?”林舒月在听完她说完那些话以后,过了许久才问。
范大美看着跑进来的便衣警察跟温泉山庄的经理,站了起来,唇角带着笑容:“也许有,也许没有。你们去查吧。”
范大美跟着警察们走了,林舒月把刚刚跟她的谈话录音笔给了前来抓捕范大美的便衣警察。
范大美被警察带走的事情没有宣扬,对外,温泉疗养山庄的说法是她家里忽然有事,要请假离开。
对此没有人多说什么,只是林舒月却被温泉疗养山庄的老板请进了办公室,而后,她外婆在疗养山庄的一切费用全免,只要求林舒月暂时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至少给他们一周的时间作为缓冲布置。
林舒月同意了,在离开前,她还看到了跟她外婆住在同一栋楼,起床后因为新护工照顾不好,发脾气的邢月牙。
大舅妈把林舒月拉进房间:“别看她的热闹,这个女人阴狠着呢,刚刚她还在房间里把金阿姨骂了一通,金香阿姨没理她,她把房子里的东西都砸了一遍了。”
林舒月想起邢月牙那话都说不清楚的样子:“就她那样的,她还能骂人呢?”
“怎么不能呢,口齿不清的骂人才脏呢。”
林舒月啧啧一声,在雨稍微停了以后,从疗养院走了。
夜里她回了西江公寓,因为天气冷,她是开着窗户盖着棉被睡觉的,睡得正香的时候,她电话响了,她迷迷糊糊的接起来。
“阿月,邢月牙死了。”
林舒月噌地一下坐了起来:“范大美不是被你们带走了吗?她怎么死的?”
“根据法医检测,她死于心脏栓塞。根据推测,是临死之前,身体内被注射了太多的空气所导致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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