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渐渐变化,发狂似地往嘴里塞着馒头。
妹妹荔慈恩受到感染,也努力吃着馒头。
荔知一边拍着两个小家伙,一边送上干净的清水。
荔象升和荔慈恩两兄妹也不知道多久没吃过饱饭了,荔知从厨房里要的六个大馒头都给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东西后,荔知拿出挖掘的工具,陪着两兄妹挖坑埋葬朱氏。
他们没有钱去买棺椁,只能用那张破烂的竹席包裹尸身下葬。埋好朱氏后,太阳已经下山,河面上闪着金色的鳞光。荔象升和荔慈恩望着简陋的墓地沉默不语,荔慈恩一直偷偷抹着眼泪。
荔知知道两个孩子难受,提议一起去河边捡漂亮的石头,用来装饰朱氏光秃秃的墓前。
三
个人捡了许多花纹各异的石头,有大有小。为了防止被人捡走,他们将石头围着土坑埋了一圈,又找了一块尖锐的大石头,在上面用另一块石头刻上“朱氏之墓”。
刻字的重担被交给荔知,她反复刻画,写好名字后,正想发动荔象升荔慈恩两人来帮她一起抬石头,荔象升一声不吭地走上来。
少年精瘦的双臂抱住两尺高,三尺宽的石头,一沉气一用力,大石头就离了地。
荔象升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朱氏的墓前,将石头稳稳当当放了下来。
荔知面上不显,心中却惊讶不已。
那块大石头怎么也有四五十斤,便是成年男子也要卵足了劲才可尝试搬动,十二岁的荔象升却像抱西瓜那样轻轻松松地抱了起来。
荔知觉得他有学武的天赋,不过武人比起文人总要受些轻视,有一个做过中书令的父亲,荔象升不一定愿意走习武之路。
不过,那也是远得不必想的事了。
荔知带着两兄妹回到都护府,守门的小厮得到消息,看了荔知一眼便通行了。
唐管家将荔慈恩安排在一个院子里,荔象升则去了另一个全是男奴的偏僻院子。荔慈恩担心哥哥受欺负,荔知笑着安慰道:
“象升一拳抵十拳,谁敢欺负他?”
见过荔象升轻松抱石这一幕的荔知,并不担心他会被群起而攻。一个刚刚入府又只有十二岁的打杂少年,应该也不会成为谁的眼中刺被针对。
在荔知的请求下,荔慈恩也被分配去了萱芷院做粗使丫鬟。
府中小姐鲁萱听闻短短两日又来一个新的丫鬟,召两人进了内院。
这也是荔知来了萱芷院以后,第一次踏入不属于粗使丫鬟工作范围内的内院。
比起京都荔府的小姐闺房,鲁萱所住的房间可以称得上朴素。
除了案上一囊梅花,墙上两幅名家作的花鸟画以外,房中并无鲜艳活泼的颜色。应该摆满妆匣和玩物的八宝架上,满满当当地放着各种诗书。
都护府唯一的小姐就坐在榻上,手里捧着汤婆子,几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正好奇地看着下边的两人。
“你们就是荔家的小姐?”鲁涵问。
少女的声音圆润柔软,像晒干的蓬松棉花。
“回禀小姐,”荔知行了一礼,谨慎道:“父亲获罪后,奴婢已担不上小姐二字了。全因都护大人善心,奴婢和妹妹才有一个容身之地。”
“同为官宦之女,我能够想象你现在的心情。”鲁萱叹了口气,说:“你们三姐弟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放心吧,在都护府,至少吃饱喝足,安全无忧。”
“奴婢一定为小姐尽心尽力。”荔知说。
不消荔知提醒,机敏的荔慈恩已经跟着她一起向鲁萱行了一礼。
“你在家中,都读些什么书?”鲁萱问。
荔知避重就轻道:“读得多,但都不精。”
“那你读过《赤松语潭》吗?”
荔
知没在记忆里搜寻到这本书的存在。
“读过。”荔知说,“一本让人读后难忘的书。作者大才。”
“正是!”鲁萱扬起了声音,兴奋道,“若非文曲星下凡,真不知凡人如何能写出这样的作品!我读完《赤松语潭》的当日,连饭都险些忘了吃,直到夜里躺在床上,闭上眼也总是书里的一句一字——”
“此书确实振聋发聩,当时奴婢机缘巧合中借到此书,一开卷便忍不住通宵将其读完。”荔知感叹道,“可惜现在除了胸中激荡,书的内容大多都给忘了……”
“这没关系!”鲁萱马上说,“你要是想看,我可以借你。”
荔知从善如流:“小姐愿意割爱借出,奴婢当然求之不得。”
“不过你看完之后,得和我说说你的想法。”鲁萱说。
“那是当然。”
一来二去,荔知就在其他丫鬟瞠目结舌的目光中拿到了小姐最爱的《赤松语潭》。
通过《赤松语潭》,荔知和鲁萱迅速建立了友情。
要拿下这样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对荔知来说简直轻而易举。要是谢兰胥有她十分之一单纯,荔知都不会至今在他身上毫无建树。
荔知以令人惊异的速度,从一个粗使丫鬟晋升为小姐院中的三等丫鬟。
虽然还要做粗活,但做的是房内擦擦洗洗的粗活,不必再去河边浣洗衣物了。在滴水成冰的冬季,有着火盆的主子内院无异是所有下人的梦中之地。
她借着工作走动的时候,摸清都护府的构造,已经知道谢兰胥所住的东边客院在哪儿了。
谢兰胥打着腿脚不便的幌子,住进都护府后就一直没有露面。
谢兰胥葫芦里卖的药,她费尽心思也猜不到。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谢兰胥绝不会就这么在都护府隐居一生。
或许,她需要做的和谢兰胥一样,安静蛰伏。
然而荔知没想到,世事总是不如所料。
入府没两日,荔象升便得了一种流人间常见的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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