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去前边洗着衣服等你。”菊生说。
荔知知道她是想把地方让给自己说话,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听到声响,一张冻得通红的小脸从里探了出来,见到外边的生母和荔知,脸上绽开天真的笑容。
“姨娘!荔知姊姊!”
荔慈恩像只活跃的小兔子,从窝棚里蹦跳而出。
尽管生活艰难,她的脸上依然没有丝毫阴霾。
荔知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问:“你哥哥呢?”
“哥哥出去捡柴火了。”荔慈恩笑道。
正说到荔象升,一个少年瘦削的身影就从河的另一头走了过来。
荔象升看到窝棚前的荔知和陌生的菊生,面露惊讶。荔知先和他打了招呼:“象升——”
后者沉默着低下头,抱着怀里的柴火进了窝棚。荔知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淤青。
“这孩子到了鸣月塔,性格越发阴沉了……姑娘别怪他,都是我的缘故。”朱氏哽咽道。
“我不怪他,姨娘放心。”
荔知身上没有可给她们的东西,歉意地看着朱氏:
“既然送姨娘回了住处,我也就放心了。我还有都护府的衣服要洗——”
() 朱氏立即说:“姑娘快去吧,千万不要因我误了事。”
“明日我再来看姨娘,到时我会带些吃的用的过来。”荔知安慰道。
荔知刚要走,朱氏忽然将一物塞进她手里。荔知一看,是一枚写着朱字的牙牌。
“我年岁已大,今生无望返回京都……我有一事想要求助姑娘。”朱氏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她,“这是我唯一之物,若姑娘有朝一日能够重返京都,能否替我将此牌交与我父?”
荔知考虑片刻,收下牙牌。
“好,若我能够返回京都,定会帮姨娘将此物交予朱家老爷。”她郑重道。
朱氏大为感动,竟向着她跪了下来。
“姑娘的大恩大德,妾身今生无以为报,若有来世,愿做姑娘檐下吉祥鸟,朝朝日日为姑娘兆喜。”
“姨娘快请起,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
荔知赶忙将其扶起。
她再三劝慰,终于离开朱氏所在的窝棚。走出很长一段路后,荔知回过头,依然能看到朱氏站在破木板前,深深地凝望着她。
当荔知来到菊生洗衣服的地方,菊生已经把该她洗涤的衣裳洗了半盆。
荔知愧疚道:“让你劳烦了……明日我也帮你洗。”
“这有什么,你没来之前,萱芷院的衣服都是我洗。早就习惯了。”菊生嘻嘻哈哈。
荔知不想拖累别人,努力地搓洗着木盆里剩下的衣服。
入冬的河水,冷得像冰一样。荔知的双手浸在河水里,不一会就变得红肿。刀子一样的河风每每吹起,都会刮得脸上生疼。
但是比起流放路上的风餐露宿、食不饱腹来,已经好过太多。
“你这样洗不干净……多放点澡豆,然后把衣服在石头上摔打……”菊生不厌其烦地指导着。
“多谢你……”
菊生脸蛋红扑扑的,她偏头看着笨拙而努力地拍打着脏衣服的荔知,问:
“京都的姑娘都像你一样美吗?”
荔知抬头对她笑了笑:“各地风景不一,我这样的,京都已经看腻。菊生到了京都,才是独树一帜的美人呢。”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
“以往鸣月塔也来过京都的人,可是他们都不好相处。只跟同样来自京都的人说话。”菊生说,“不像你,一点架子都没有。”
说完,她又补充道:
“也没有你美。”
荔知笑道:“人说近朱者赤,那你岂不是也要变得更美了?”
菊生清脆的笑声跳跃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女一边洗衣,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天上的薄云不知何时被吹到了另一边去,曾经白纱笼罩的地方露出一抹高耸的洁白。
“那是我们鸣月塔的仙乃月神山。山上有神宫,保佑我们鸣月塔风调雨顺。”菊生注意到荔知的视线,“不过神宫不见外人,我们要祭拜都是去镇上的女娲庙。”
荔知顺势问起鸣月塔的风俗和都护府的一些禁忌,等菊生放下警惕后,她状若无意地提起谢兰胥。
“……皇孙来了之后,我没见过。但我知道他住在东边的竹石院里,听说腿脚不太方便,没怎么露面。不过见了的人倒是都说,俊得像我们仙乃月神山。”菊生撇了撇嘴,“我不信有神山那么俊,她们一定是见识太少。”
荔知记下竹石院的名字,打算有机会再去探探。
等两人洗完衣服踏上回都护府的路,已是夕阳下山之时。
荔知没有想到,这就是她和朱氏生前的最后一面。
第二日,朱氏被发现投河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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