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郁惊慌失措地移开视线。
他的胆子虽然在最近接二连三的惊吓中锻炼出了一点,但让他坐死人棺材,还是有点太超前了。
如果一定要二选一的话,那还是……选沈君行吧!
难怪沈君行刚刚说得那么痛快,看来是预判了他的预判!
唐郁强忍着肌肤上的战栗,飞快起身奔向房门口,唰得一下拉开房门。
一只宽大的手掌几乎是瞬间就抓住了唐郁的手,力道很轻,似乎生怕用力一些就会将掌中人吓走。
“小郁。”连声音都透出几分失而复得的紧张,但沈君行的声线调整得很快,一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镇定,“别怕,跟我走。”
走廊外一片漆黑,唐郁只能看到沈君行头顶的面板。
就如很多年前,唐郁到家的一段路的路灯坏了,每一次他走过那条黑暗的小道时,都会有一只温暖有力的手轻而坚定地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告诉他,别怕。
唐郁急促跳动的心脏突然漏了一拍。
他被沈君行拉着往前奔跑,跑在黑暗中,又像是跑在蜿蜒的时光里。
十岁的夏天,沈君行牵着他的手,带他往密集的人群奔跑,在各种各样的店铺转来转去,教他怎么甩开尾随的怪人。
十四岁的夏天,沈君行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在山野间奔跑,一路跑上埋葬了他父母的墓地。
十七岁的夏天,沈君行牵着他的手,拉着快要力竭的他一遍又一遍在塑胶跑道上夜跑,陪他宣泄高考的压力。
砰砰砰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响在心间,让唐郁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不断下沉,像是沉到了深不可见的海里,海水灌入了他的口鼻,让他尝到了咸湿的味道。
唐郁握着沈君行的手无意识用了力道,指甲快要挤进沈君行的肉里。
沈君行。
他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这个横贯了他整个青春的名字。
沈君行。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坏?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沈君行?
这些年在牵着我奔跑的时候,你是想要带我奔向救赎,还是想把我拖进深渊?
掌心传来的拉力突然停了下来。
唐郁怔了一下,同样停下脚步,他抬眸朝前方看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捧着白蜡烛的红衣纸人,正直勾勾看着他。
烛光照在纸人的脸上,显得越发诡异。
唐郁心中一惊,他下意识转过头,想要换个方向逃跑,却看到身后站着一个捧着白蜡烛的绿衣纸人。
两个纸人一前一后堵住了唐郁的去路。
唐郁屏住呼吸,看着一步一步靠近的纸人,虽然紧张,但难得没有太多害怕的情绪。
因为他知道沈君行就在身边,牵着他的手的沈君行,会永远保护他的沈君行。
不过这些纸人为什么突然捧着蜡烛呢?
它们不怕被火
烧吗?
唐郁下意识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沈君行,就像从小到大无数次他求助沈君行那样——
两侧的烛光驱散了黑暗,照亮此刻沈君行的面容,那是一张冒着黑气的诡异面孔。
唐郁大脑一片空白。就像他牵着沈君行的手,在人群中努力躲避那些记忆里面目可憎又模糊的人,结果一回首,从牵着的手抬头看去,对上了一直想要躲藏的存在。
沈君行。沈君行。怪物。沈君行。怪物。怪物。怪物。唐郁仿佛看到那条时光的道路开始崩塌,废墟里爬出来了一只名为沈君行的怪物。
他听到了自己的尖叫。
他看到自己甩开了沈君行的手。
他屏住呼吸往前拼命奔跑,跑开纸人的包围圈,跑下楼梯。
一圈又一圈的楼梯。
好像一个无止境的梦。
唐郁终于无法屏息了,他趴在扶手上拼命喘气,四周是阴寒的气息和浓郁的黑暗,可唐郁却没有再跑的动力了。
跑了这么久都没跑出去,他应该是又进了循环楼梯。
逃离了沈君行,反而跑进了循环楼梯,这叫什么?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细细的冷汗从他的额头和鼻尖冒出来,他伸出手想要去擦汗,却在脸上摸到了未干的泪痕。
……他什么时候哭的?
唐郁有点茫然地擦着眼泪,但眼泪却越擦越多,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真是莫名其妙的。
但眼泪流出来了就是要擦掉的,这是爸爸妈妈以前叮嘱他的,他们说小唐郁脸上挂着的眼泪会让他们心痛。
唐郁以前养成了做错了事,就掉眼泪的习惯,因为那个时候爸爸妈妈会抱抱他、亲亲他。
后来越长大,他越少哭,倒是这两天一下子又流了好多的泪。
唐郁把脸擦得干干净净,他抬起那张哭红的脸,用微哑的声音对着黑暗问:“学长,你不是说过,五楼我自己可以下去吗?”
他说这话时候的眼神和语气好像一个被欺骗了,所以伤心欲绝的小孩。
哭过后的唐郁身上有一种令人心痛的孩子气。
一秒,两秒,在唐郁心里数到二时,楼道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冰冷的呼唤:“唐郁。”
是黎生的音色。
是真的黎生吗?
还是楼梯里的鬼模仿出来的黎生声音?
唐郁有些分不清,正在他试图思考时,那道声音又说:
“灵屋做好了。”
唐郁浑身一颤,愣了片刻,他不可置信地扭过头,看向那处幽暗的走廊。
是啊。
如果学长是鬼,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鬼,那么他的爸爸妈妈是不是也能变成鬼?
学长答应帮他做的纸人和灵屋是不是真的可以交给他的爸爸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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