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魔头面色岿然不动,一双寒潭似的眼深邃,不曾合一下,似乎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手指掐入缝中,也许是他真的心绪起伏太大,也可能是他在使手段,他在期望一个好孩子,会惊讶道:“爹!你怎么流血了!”
然后给他包扎伤口。
可惜叶清这时候,心里想的都是两万年后的人事物,根本没注意到他,独留一个魔头在深渊里沉沦。
好似他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任鲜血流干了也无人在意,他被冷落在原地。
好孩子还不知道,自己只是出神一会儿,有些魔头心中想法已走了十万八千里。
死亡一般的寂静孤冷持续太久,最终,少年魔头道:“清清,你走了……我不适应。”
叶清想起了许愿池那个愿望,小脸莫名其妙沮丧起来,“我也舍不得爹,可是我真的要走了。”
犹记那一夜,灯火通明的璀璨仙城,人之心声愿景化为无数流云气泡,往上飞越,飞到他的池子里。
……
裴玄从不信命,也厌恶天道。
他对神魔之事一向冷漠以观,无论独行在鼎沸人世,还是执剑颠沛在万籁俱寂的深渊,他都没有任何所求所愿。直到叶清出现了,他这才意识到,原来一个人做不到彻底的无情无欲。那一夜狂风将至,他慢慢抬起手,如业火中焚毁的红莲,如一妄求的魂灵,他许了个愿望,他想……让叶清留下。
留在何处,留在这两万多年前。
叶清看到了这个愿望。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留下,才沮丧愧疚。
……
叶清果真要走,感受到了越来越冷的变化,好似冰天雪地,让人置身冰窟。
就在这时,叶清开口了,“爹,我会一直想你的。两万年后,我们就会再见啦。”
两万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只是许多修士的一生,漫漫红尘中无限堆砌的长度。
不是彻底的失去,而是要等。
论一句话,是怎么让冰天雪地到勉强回春。
寒鸦战战兢兢。
“好。”
寒鸦听到了应答声。
——
叶清走的那一日,一轮耀眼的晚霞点缀在仙城,山水相依,暖风轻轻,连流云都温润可爱。云蒸霞蔚,苍穹光芒四射,明亮又不刺眼,将少年照得发光,谁见了不赞一声天象壮美。
云霞也照着裴玄,照在他侧颜上,寒冰剑也光闪闪,如披了一层清辉。
“我走了哦,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哦。”叶清眼中有不舍,一步三回头。
裴玄遥遥望去,幽黑的瞳孔不断凝望。
……两万多年后,他就能拥有儿子了是吗?
叶清走时,景致极美。
叶清走后,不过瞬息,炫美的云霞彻底消失。夜幕西垂,一道闪电劈开黑色苍穹,天空阴云密布,鬼火狐鸣。
连风都极为寒冷萧索。
裴玄还在原地,夜色却不再照顾他,反而把他的身躯,牵出了一个扭曲虚影。
风吹雨打间,一片冷清寂寞。
这场景变幻太快,星耀宫不少弟子都懵了。
天道爱一个人,和不爱一个人,果真表现得非常明显。
徐素风收到通风报信时,他愣了一下。他猜不到叶清去了何处,可他能感觉到,裴玄的心情不是很好,应该说非常差。
差到什么地步,差到对方执剑走来,那双眼闪着冰冷厌弃的光,好似在看蝼蚁一般,手中剑折射出惊心动魄的幽蓝色。
声音冷得能结冰,没有一丝情感,还裹挟着杀气。
“留他都留不住,要你们何用……”
他早就想覆灭星耀宫。叶清在,他可以无限延缓这件事。
叶清不在,星耀宫唯一的价值也没了。
什么叫留他不住?——师尊快救我!
徐素风脸色惨白,眼神流露出恐惧。没等他呼救,一线流光闪过,一丝鲜血已从他脖颈处流了下来。
他的死相极惨。
感应到弟子身死,星耀宫掌门猛地睁开眼。他提剑走出殿宇,下一秒发现他心心念念无比垂涎的那具惊世无双的道骨就在眼前。
原来是裴玄来了。
他愣了一下,心生警惕,刚想摆出师尊的架子招呼裴玄。
却没看到那双眼冷漠极了,令人心底发寒。于是下一瞬,他也步上了后尘,瞪大了眼睛,喉咙里那句“孽徒”的声音卡在正中,几滴鲜血飞溅。
裴玄动手时,孟星海看见了。
他看见裴玄朝他走来,面无表情,气势如神似魔,那提着剑的模样,宛若身处滔天血海之中,浑身满溢杀伐之气。
仿佛下一个要死的就是他,孟星海差点吓疯,这一幕也成了他后来一生的梦魇。
这一夜,血涌如瀑,星耀宫掌门和掌教大师兄身死,某孟姓弟子在逃,偌大一个宗门分崩离析。
与此同时,叶清回到了两万年后的魔域。
他第一时间看了一下禁术造成的时间差,他去了两万年前两个月,竟然只过去了一日。
叶清御剑回家,他觉得好巧哦。
刚与年少父亲阔别,很快又见到了成熟版的父亲。在魔域等着他的男人,眉目深邃,许多年前已登临魔主之位,气度无比深沉威严,好似只要他想,毁天灭地就在一念间。
“爹!!!我好想你哦!”叶清飞奔过去,心情开心得如同出门旅游了一趟回家,他激动地分享自己的见闻,“我去了一个地方,我有给你带礼物,你猜一猜是什么!你一定猜不到!”
肯定猜不到!
这是年少的你哦!
没有人知道,这个世间最大的魔头浅笑了一下。
终于,两万年了,他等到了这些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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