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稳下来,在火把的光亮中仰起头,狡黠而冷酷道:“你们完成了那个大封印。接下来呢?它只不过是一个更大的‘审判塔下的封印’。维持这样的封印需要献祭,而由于交换契约的存在,所有的献祭都会带来许愿的机会。你们会在那些时刻一次次许愿,获得不属于你们的力量,对么?”他的笑容越来越大:“光明之神的代理向黑暗献祭,向黑暗许愿……若是按照教典来看,你们才是真正的背叛者,真正的牙教徒……大人,我要是没记错,圣光教团原本是没有神迹者的,就连您也只是个普通的人类罢了……”
话音未落,红袍人钳住了他的下巴。
伊兰丝毫不惧,他盯着那藏在面具后的眼睛:“您别急,我还没说完呢……那样的封印一旦落下,裂隙会被遮盖,整片大陆上的人将再也接触不到黑暗中的诸神。当人们悲伤,绝望,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以获得一点安慰时,会发现那个机会早已不存在了。而圣堂中那位无处不在的神,光明中的神,祂从不回应祈祷,因为祂压根儿就不在意人类……没有人比你们更清楚这一点,不是么?接下来会怎样呢?教廷理所当然就成了人间唯一的真神,因为你们始终都能从黑暗中获得非凡的力量……”
“你似乎觉得自己很聪明,伊米安。”红袍人忽然笑了:“即便一切如你所言,然后呢?”
他在伊兰突如其来的沉默中甫漠起那憔悴灰暗的面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向并不驯顺……”他审视着伊兰的脸:“你或许觉得自己可以不配合,从而中断这个仪式。但你想必感受到了方才审判塔下的震动。最终的时刻即将来临,如果仪式不能完成,塔下的封印就会破碎。被封印在那里的魔神一旦跑出来,死亡将笼罩整个大陆……”
“死亡是所有人的归宿。”好一会儿,伊兰才慢慢道:“何况教廷心知肚明,黑暗中的神对人类其实没那么大的兴趣。”他望着那张面具:“你看过地下隧道么?你看过地下圣堂么?缄默者车上的遗骨一队又一队……审判塔下的封印还在,但死亡早就笼罩了这个世界。”
红袍人将伊兰的脸掼向一边:“不管怎么说,孩子,殉道是所有神迹者的宿命。从你的血点燃了埃塔纳地下法阵的那一刻起,你便无法退出这个仪式了……或许你不会很顺从,但你不过是七分之一的祭品,即便没有你,仪式也会完成。”
他站起身,俯视着伊兰:“有人建议用圣骨瓶取出你的灵魂,这样仪式时你不会有太多痛苦。我本是为此而来……”他将那圣器收进了长袍:“但我们都知道,献祭之时,更多的痛苦会带来更强大的力量。”
伊兰昂起头,冷笑一声。
“日暮时分,仪式开始,你将在赦罪广场被处刑。”红袍人转身离去,顺手扣上了牢门沉重的大锁,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地补充道:“火刑。”
脚步声远去了。寂静重新笼罩了囚室。
火刑。
伊兰慢慢抱住了自己的双肩。
他想到过会是火刑。但他没有想到,当这件事被最终确认时,他会像所有人一样开始感到恐惧。或许因为他此刻孤身一人,或许因为他仅剩的力量已被封印,或许因为他只是个普通的人类,而他从未像眼下这样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
伊兰不知道。
他只知道哪怕对一个不惧死亡的人而言,这也绝不是他想要的死亡。
圣餐桌只有七步远,玻璃杯盘只要摔碎了,会和刀子一样锋利。他要做的只是拾起最尖的那片,对准自己的喉咙,然后恐惧就会结束……
锁链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纹印亮了起来。
伊兰喃喃道:“隐星,你殉道的时候害怕了么?”
圣器当然不会回答,只是沉默地亮着。法阵的光与之相映,在囚室中投下破碎而美丽的影子。那些静静旋转的光影在混乱的思绪中让他想起了埃塔纳被点亮的圣堂。
但远在圣堂被点燃前,埃塔纳就是明亮的。荧草球在议事厅灯楼上燃烧,鹿角灯在驯鹿头上摇晃……那些明亮来自家家户户的灯火,也来自迁徙时河畔的篝火。
他想起小镇上古老诙谐的歌谣,驯鹿颈间悦耳的风哨,春日家家户户门上的鲜花,秋日酒馆开窖的美酒……
他想起了很多很多……
但那都不是能真正驱散恐惧的东西。
直到伊兰想起了那双苍蓝色的眼睛。
他想起它在漫长的时光里,一次又一次从鲜血与黑暗中挣扎出来,追逐着遥不可及的微光,直至最终来到他的身边。它一定经历过无数的恐惧和绝望,无数的痛苦和悲伤……但它从始至终对那一切保持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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