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国之君私底下频繁出宫便能轻易掩人耳目。
明济再来的时候没有再提旁的事。谢簪星写字作画或者坐在院里绣花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坐着,给咪咪梳毛,有几天会爬上屋顶帮她换瓦——原先的有些老旧,也有的时候会给院子里的地围上篱笆,也有几次会跟着去街上采买。
街坊渐渐眼熟了她,于是在他们一起出去的时候会笑道:“哟,阿月的夫君回来啦!”
京城里的人多少听说过先谢相女儿的名讳,于是她更了单名一个“月”。阿月有个常年在外面经商的丈夫,似乎叫和光。两个人瞧着新婚燕尔,不然哪有商人叁天两头从外地往家里跑。
最开始谢簪星想解释一下,被明济拉住了,曰独身女子容易被盯上。于是谢簪星踌躇了一下,没有再开口。
明济时常会过来,最久没有超过一旬的,这次足足一月才来。
谢簪星踩着霞光拐进巷子里,走近了看到门口门槛上坐着个人,等她走到了跟前也没有反应。
上次见面还在谷雨前,这次他是名正言顺的君主了。谢簪星不敢再叫小字,蹲身唤他:“陛下?”
明济听见声音了,将埋在膝盖上的头抬起来,眼神有点迷蒙,突然伸手拽她,叫她也一样坐在门槛上。
他们靠在门板上抬头看月亮,“今日又被那群言官阴阳怪气一番,我的头好痛。”
这件事情谷雨前他曾经说过,想挖一条运河。若建成,不仅能带动经济,连北方的干旱都或多或少能有所缓解。但是守旧派不愿意啊,太劳民伤财。
“伤财暂且不提,怎么就劳民了?不叫他们去挖河他们就能歇着了吗?”他抱怨道。随后注意到她想开口,又抢在前面提醒:“叫和光。”
谢簪星抿唇笑,随后忽略了那个称呼,看着他微微垂着的下巴,有些颓丧,于是尝试着暖场:“幸好你把我给拦下来了,不然若我当了太后……”她没说下去,话头一转:“你做的很对,功在千秋。”
她不敢想当时真叫她成功,垂帘听政了又是怎样一副光景,反正不可能开阔到立马能想到挖运河。这或许是明济从年少以来一直设想构建的抱负,他一直知道自己肩负着什么,于是一掌权就能立马实施。
谢簪星却从来没有这个目标。她是谢府的掌上明月。谢相在外说“清俊济楚,簪星曳月,是以吾女名簪星”,但是到了家里他却说“小月亮就是要星星要月亮父兄也给你摘下来”。这才是谢簪星,她不用从百姓考虑到朝臣,最多抄抄正气歌,写诗词歌赋批判当局的错处。
所以幸好。幸好她没有错得太离谱,幸好他是个明君。
他突然靠过来,一只手从她的腰际擦过撑在门槛上,把她包围。
靠得这么近的时候谢簪星能闻到他身上轻微的酒气。
“谢簪星,他们好烦,还催我立后。”他声音很轻,有些颤抖,“真的好烦。”
他靠得很近,眼皮没有睁圆,有些耷拉,显得迷离。稍微瘦了些,于是线条更凌厉,芒寒色正。
“你醉了。”她的声音也轻下来,但是语气很平,像是无动于衷。可指尖不受控制轻轻一缩,抓住的却是他的袍脚。
明济轻轻笑了一声,像是有些无奈。他往后退了些,道:“人道官场失意,情场得意,你怎么也不让我得意一回?”
谢簪星微微抿唇,眼睫垂下去,像是在颤抖,也没有回话。
明济倏然低头倾身,将刚刚拉开的微不足道的距离补足,在呼吸交缠的距离顿住,眼帘掀开,对上她的视线,再往前,嘴唇相碰。
他碰了两息,往后分开,问她:“我醉了吗?”
他眼神清明,哪有半点醉态,方才的停顿就是要叫她看清,好阻止她自欺欺人。
“就喝了一口,壮壮胆。”她的眼睛水润,有些惊惶,于是明济不得不更轻声,伸手碰她的脸颊,看了几眼,视线又逡巡到她的嘴唇。此刻微微张开,有些潋滟。
“可以吗?”他问。与此同时更弓腰,贴近,只等一个首肯。明明刚刚都已经蛮横地亲过了,现在又似乎守礼。
谢簪星被他弄得措手不及,最近他明明都那么进退有度。她脑子里一团乱麻,心跳也杂乱无章,整个人都不知所措,幸而还知道拒绝:“和光,不行。”
他当真没再吻下去,但是步步紧逼,“你不讨厌我的对不对?”
谢簪星哑口无言。最恨他的时候也就只是家恨,并不是讨厌。但是最钦慕他的那一年,连面都没见过,选夫君都要按照他选。
“但是我做错了很多事。”她低头,声音里有些哽咽。
“你在弥补。”她不声不响地在努力善后,连那些未被先帝发现查封的资产也分文未取。
她又沉默了一阵,“我不想进宫。”
“没关系,这里住得惯就一直住,喜欢别的宅子我们再去置办,我每天都会回来。”
“你需要子嗣。”她抬眼看他。
“从宗族过继。”他摸她的眼角,“你要是还愿意生,也可以留在身边。”
她又不说话,轻轻吸鼻子。
“你不说话,我就当是可以了。”
谢簪星脑袋还钝,不知道“可以”什么,骤然被压到门板上,头上的簪子磕上去,乱七八糟响了几声,后脖颈却被提前按住,因此没有撞痛。
他的嘴唇实在烫人,叫她手脚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
永嘉巷最里面的那扇门上猫挠似的声响持续了许久,直至金玉落地,声响清脆,那声响才缓停。
地上的发簪被人捡起来,门打开又合上,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深巷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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