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在这里,那你疼我啊!”
话音刚落,一只冰冷修长的手猛然攥住白翎的腰,猝不及防的爆发力,直接将他掀翻,摁压进床铺里。
床垫凹陷下去,弹簧嘎吱嘎吱响。
视线彻底倒转,白翎被捏着手腕固定在头顶,整个人动弹不得。他慌乱一瞥,看见人鱼轮廓紧绷的腹肌,宛若一抹弓弦,蓄势待发。
人鱼微凉的体温靠近,腹肌贴着他小腹,语气是残忍的:“你自找的。”
作为监护人,郁沉已经尽了应有的义务,三番五次提醒omega前方危险。
但他的小鸟始终不听劝,一而再再而三缠他的尾巴,甚至自作主张坐在了他腰上。
假如疼痛是一门课。
那他今天必须给小雌性上一课。
·
越美丽的生物,越有毒。
这句话放在腐烂种人鱼身上,一点也不假。
早在古地球时代,这群深海鱼就热衷于搏杀。在海水的侵蚀和北风的呼啸中,他们进化出一身精壮修长的腱子肉,强悍的体格保证了他们在最严寒的冬季也能吃到鲨鱼肉。
人鱼的习性和猛禽有些类似。
也是雄性捕猎,哺育雌性。
从这一点来看,人鱼的家庭内部关系,远比狮子、猩猩、老鼠等一夫多妻的陆生哺乳动物要稳定得多。
雄性人鱼尤其看不起所谓的陆地之王——公狮子。
每到海带采收农闲时,这群美丽健实的家伙会摆起螺旋桨似的尾巴,不远万里穿越整个大洋,只为游到非洲岸边,从碧波荡漾的海水里冒出头,抱着手臂大声嫌弃:
“瞧啊,公狮子居然躺在草窝里,等着雌性捕猎回来。”
“而且鬃毛也很丑。”
“没错,我们的头毛漂亮多了。”
有些自恋,但还在招人喜爱的范围内。
游回去的路上也不会空着手,时常是腰上挂着海带,拴着几头被打晕的鲑鱼,金枪鱼,或者鲨鱼。雄性们把鱼拴在洞穴门口,趾高气扬的样子,像极了游乐园逛一圈满手气球的孩子。
猎物身上最好的肉,一定优先给雌性吃。
雄性都是天生的刺身解剖家,分解鱼肉是必备技能。他们撕开新鲜的血肉,把最嫩最好的大腹叼给雌性,逼着雌性小口小口吞下去。
这并非出于绅士。
相反,它是野蛮行径的前奏。
尤其当雄性和鲨鱼厮杀回来,眼球布满血丝,尾巴烂了伤口,浑身残留的肾上腺素无处发泄。他们就会边给雌性喂鲨鱼肉,边把对方当成另一种形式的战利品,在洞穴里肆意享用雌性。
——没什么能比凶猛占有自己的雌性,更能燃烧肾上腺素。
白翎曾经听过这段凶野的历史。
那时候他还小,灰毛绒鸟团子一只,既坏又贪吃。
他贪图免费的手指饼干,加入了幼鸟童子军,每个周末
都要去博物馆义务打扫卫生。
坏坏的小毛团会溜进茶水间,像溜进教室的猫。幼鸟从监控下滑过去的姿势,估计连雕鸮小朋友看了都要惊一声,“好滑头。”
员工茶水间有饼干,摊开放在盒子里,散装的,抓两把满满揣进兜里,就可以高高兴兴去楼上看画。
有那么一副画,引导员从不许小孩子进去看。
据说是太过“不可描述”。
可引导员的眼睛哪看得住游隼幼鸟,恐怕只有全国最强大的老皇帝监视系统,能把幼鸟溜边的小动作抓现行。
幼鸟成功进入展厅,混在队伍里,听到讲解员说,那副神秘的画叫《阿斯芙海的人鱼》,画的是雌雄交尾的场景。
讲解员脖子上挂着小话筒:“有趣的是,雄性人鱼给雌性喂饭,但自己会空着肚子。”
雄性们笃信,一定程度的饥饿对任何生物都是有利的。
饥饿能使他们保持危机感,让他们维持野性。一般情况下,他们会饿着肚子,吹响侵略的号角,把饱餐一顿变得餍足而柔顺的雌性,困在礁石缝隙里,完完全全打开那条尾巴,强迫雌性彻底交出身体的掌控权。
“什么?你问我雄性会不会途中饿晕过去?”
讲解员笑着说:“拜托,那群人鱼一尾巴能甩翻一艘维京战船。别说饿肚子,就是鱼腹破了个大洞,依旧猛健得要命,能把雌性压得哭出声。”
有人说:“是不是残血加狂暴值那种?”
讲解员讳莫如深地说:“差不多。总之特别狠。”
他说,狠得你想象不到。
访客们说:“那你说清楚一点嘛,让我们想象一下。”
讲解员错开身,让大家看清深蓝色油画里那一抹柔白,那显然是一只受困的雌性。雌性仿佛掉进海里的鸟,羽毛全湿,拼命挥舞翅膀想爬上礁石,却被愈演愈烈的寒风毫不留情地拽下了深海。
好残忍。
众人感叹摇头,又不约而同流露些许暧昧表情。
“你们再看这条蓝尾巴人鱼,他尾巴很大,这是雄性的特征。从我有限的知识来推测,他应该是族群头领,受了严重的伤,鲜血顺着伤口蜿蜒流下鳞片。”
但这一点也不耽误雄性的强大。
他在饥饿和伤痛中绷起肌肉,神经系统高度活跃,爆发出更凶更狠的力量。在那副色调昏昧的画里,雄性手臂青筋如枝蔓般隆起,鱼尾巴啪啪砸在潮湿的礁石壁,几乎能把石头拍出裂缝。
仿佛海啸凶涨,惊涛骇浪。
那令人惊颤的声音,将极大得刺激雌性的感官,激起的酥麻从大脑皮层一路飙到尾椎骨,引发一系列腥而甜的生物反应……
比如,受孕。
又比如,催熟甜蜜年轻的小雌性。
当时的幼鸟听得一知半解,皱着小眉头,垫起脚尖,想隔着玻璃罩摸摸雄性人鱼隆起的背肌。
这里会不会长着刺?
“哪来的小鸟?”讲解员
一回头,惊讶地喊。
幼鸟一溜烟跑出去,手指饼干撒了一地。
·
白翎想起那段糜艳的野史时,已经迟了。
他呆呆望着天花板,心头只有一道念头。怪不得这老混蛋上次温文尔雅地问他,需不需要前奏。
原来雄性人鱼起步就是油门。
这张单人病床有些局促,尤其放上郁沉那双大长腿,空间更是窄得无法挪腾。
白翎感觉自己的义肢被擒住,往下一压。他顿时像早春树梢上的雏鸟一样,弹起来混乱地撞进家长胸膛,开始焦急的鸣啼。
在人鱼这里,瑟缩是不被允许的,雌性必须彻底向他交托控制权。以防对方过分逃跑,他粗暴扯下栓在床沿的一截皮带,就要栓上去。
“别,别把我栓起来,”小雌性慌忙躲闪着,而躲避的结果则是双手攀上他的肩膀,慌不择路地祈求着:
“我不会逃的。您想怎么样都可以,就是,别栓我……我会恐慌。”
年轻的雌性用断断续续的声调和他说话,带了点体温过载的鼻音。
郁沉勉强想起对方凄惨的经历,想起雌性早上还在发高烧,于是掘出一点关照,含吻了他干涸起皮的唇。
“我允许你反抗,你可以抓,咬,踹,夹。”
由雄性主导,这感觉太可怕了。
白翎开始本能地寻找庇护。
但他始终意识不到,侵略者和保护者同位一体。
“这是什么?”
人鱼歪着脑袋低头端详,在台灯的光晕下,面部被光线勾勒出石膏像般的阴影。
“……什么?”白翎喃喃地问。
郁沉捏着台灯,像鉴定瓷器似的,往义肢连接的大腿根上照。
皮肤湿漉漉的沾了一层发热的水渍,被光一射,反出透亮的水光,在这层光的笼罩下,蜿蜒的字迹攀爬着白皙的皮肉,组成了两个字:
出入。
郁沉将他的腿翻过来看了看,又照向另一边,仍然没有收获。
出入平安,这里只有“出入”,“平安”在哪?
“……只有出入,没有平安。”那只鸟神情怔怔地看向窗外,眼底的冰霜早已在高热里融化。他颤敛着睫毛,身上渗出一种冲突到极致的破碎与韧性。
白翎转过头,把脸贴在人鱼近在咫尺的手臂上,轻声说:
“‘平安’和剩下的腿一起断了。”
说完之后,他惊讶自己居然松了口气,仿佛长久以来堵在胸膛的愤懑都有了发泄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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