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谦和陈烈酒在房间里温存的时候, 吴县令和其他县令看着桃源县码头密密麻麻停满的船只,人都麻了。
陈烈酒一个哥儿出去卖个炭,能整这么大动静?
尤其是, 当这些开着船来采买的人亮出各家腰牌时, 几位县令吓得腿都要软了。
京都六品冯大人家、五品刘大人家、四品苏大人家……
甚至, 后面还有不少三品大官家的采买奴仆。
别看来的都是奴仆。
宰相门前七品官, 不管这些人是什么身份,只要他们是京官的官宦家属,就不是他们这种偏远府城的七品县令能够得罪的。
闵县令一个人忙不过来, 吴县令和盛县令几人不得不被迫帮忙, 万一能通过这些出来采买的家属或奴仆能搭上一两位大人,就赚大发了。
桃源县位于永安府下流的一个分支,由于靠永安府太近,且又在一个支流里, 虽说是有个可以停泊的码头, 可来往的船只并不多, 冷清得很。
现在一下来了这么多船只,瞬间就让萧条的桃源县变得沸腾了起来。
大街小巷的平民百姓都在好奇, 这些船只是来干嘛的?!
而桃源县的客栈掌柜们却是个个都乐开了花,在一众县令的吩咐下,让小二们把客栈的上房收拾出来, 供客人居住。
虽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来者皆是客, 他们断没有把客人往外拒的道理,而且这些客人都还挺大方的。
还给小厮赏钱, 一给就是一钱银子, 抵得上他们一个月的月钱了。
京里来采买的人刚到桃源县的时候, 对桃源县这个地方的印象极其不好。
贫困得连个泊船的桩子都没有。
可家里大人要的炭只有这地方有,再不满也只得压住满腔的不悦下了船,不过,不得不说,这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好处。
不管是县令还是客栈甚至是其他什么人,都拿招待贵客的态度在招待他们,仿佛他们不是别人的奴仆,而是从某个地方来的大人。
这种态度是他们这些家丁奴仆在京城和其他繁华府城感受不到的。
因此,尽管这里的条件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看在这些人伺候他们的态度上,他们也乐得像大人一样打赏。
反正几钱银子又不是很多。
客栈得了钱,小二得了赏,家丁奴仆们得了舒服,每个人都很满意。
在杏花村等陈烈酒回来等到望眼欲穿的陈氏族老,从回来报信的陈墙嘴里得知陈烈酒几乎把他们攒的所有炭都卖了出去,还卖给了京里的大官时,吓得双腿一软,栽倒在地。
“烈酒哥儿,真是好大的本事!”
“可不是,”陈墙也暗暗点头,“我们在永安府待得都快看不到希望了,谁知道峰回路转来了个这么大的转折!”
当时,他们在永安府等都不耐烦都要去码头搬货了,永安府虽然落没了,但其他还正常在运转,去做个搬货工人,有个进项也比坐吃山空好。
没想到,突然就冒出这么一大群人,拿着银子哭着喊着要买他们的仿银炭。
一百多车没一会儿功夫就被卖完了不说,还有人吵着嚷着要炭。
幸好,他们去年入冬到现在一直在攒炭,不说多了,几千车的炭还是有的。
“快快快,去召集人手,”陈氏族长陈平松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忙从地上爬起来,撑着门板向族人安排,“把族里所有的牛车都征调过来,给官人们拉炭,要快,不能让桃源县的官人们等不耐烦了。”
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仿银炭的销路,陈烈酒已经帮他们打开了,剩下的事,他们这些族人可不能给他拖后腿。
“不够,族老。”陈墙听完陈平松的吩咐快速算了一下,族里只有二十多辆牛车,这还是在大家赚到钱后,不少人添置了牛才有的这么多。
这点牛车想要在几天内把一千车的炭拉出去,把牛累死也办不到啊。
“租,拿钱去租,”族老大手一挥,“把外村人的牛车全都租过来,不能耽误了大人们的时间。”
寒冬腊月,天寒地冻的,京里的大人们肯定也等着用炭呢,他们要做的就是时间要快,不能让京里的大人们等得不耐烦,厌恶了他们。
“哎,好。”得了族老们的吩咐,陈墙一刻也不敢耽误地去联系人租牛车去了。
索性,这一年,他们陈氏宗族跟外族人买木材,跟不少宗族的人都打好了关系。
这会儿一听陈氏宗族的炭大卖,要租他们的牛车,往后更是要大肆向他们族里买木材,这些外族族长哪里不应的道理,忙把族里的牛车全部安排了过去,还帮他们向其他族的族老联系牛车。
就这样,整个靡山县的牛车都被安排到了杏花村。
一百多辆牛车从靡山县各个村子向杏花村出发,全聚集在炭山脚下,等着拉炭向桃源县进发。
这么多牛车连绵不绝地拉了大半个的炭,可把靡山县到桃源县这一路的人们给惊呆了。
他们这种鸟不拉屎的县城何时出过这等大事,一众好奇的人们纷纷打听发生了何事。
打听打听着,就打听到了陈氏宗族的炭山上。
去年陈氏宗族的人在县里卖炭,这事不少宗族都知道,不过因为他们卖的价格低廉且规模不大,看在他们也是宗族的份上,没有动手。
这会儿,见他们的炭大卖,不少大宗族都动了心思,可他们刚一动,陈氏宗族就放了话,全县收木材,不仅仅拘泥于以前合作的几下宗族,只要有木材的人家,想卖都可以联系他们。
前提是,不得打送炭队伍的主意,若是谁把这条财路断了,以后大家都没得挣。
那些蠢蠢欲动的大家族也不敢再动了,他们也有木材可以卖,况且他们也没用把握,有陈烈酒的本事,搭上桃源县的那群贵人们。
同时震惊的还有沉浸在许怀谦的生姜发了大财的杏花村村民们。
他们本以为从许怀谦的土地刨点生姜,或者去医馆买点姜种回来种,明年能像许怀谦一样发一笔大财就已经是件极好的事了。
没想到,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看到陈氏宗族的人每天连绵不绝地拉炭出去卖,那数都数不轻的牛车,让没有读过书的他们,算都算不过来这究竟是多少钱了。
不消说,今年的陈氏宗族又赚大发了,而且肯定比去年赚得多得多,一众村民又嫉妒起陈氏宗族来。
“命好哦,摊上个陈烈酒这么个会挣钱的哥儿,这些陈氏族人,下半辈子坐等着享福就好。”
照这见天地拉一百多车炭出去的卖法,大家伙算了算,今年陈氏宗族的人每家每户至少能分到三十两的分红。
三十两!
他们种地弄得再精细,一年都刨不出三十两来,而陈氏宗族的人躺在家里什么都不用做,一年就有三十两银子的入账。
试问村里人谁人不眼红。
种生姜再赚钱,可毕竟太浮了,他们没有本事联系上盛北的医馆,种出来也得巴结许怀谦才行。
可陈氏宗族这完全就是躺赢,好些人家根本没有上山烧炭,只要家里有柴山地等着人上门收树就行。
一想到,以前跟他们一样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陈氏族人,现在穿的都跟陈烈酒一样光鲜亮丽,家里修起了砖房,舒舒服服地过日子了,而他们还穷得跟以前一样,一众杏花村的村民们都不知道该嫉妒谁了。
“你们就是死脑筋。”有那聪明的出来说话了,“与其在这里眼巴巴地看着,还不如赶紧巴结上去,我已经找红媒婆去陈氏说亲了,不拘着是谁,只要能看上我家哥儿、姑娘的我都嫁,有看上我家儿子的陈氏哥儿、姑娘我们也愿意娶。”
反正只要两家凑个好字,以后陈氏宗族再有什么动静,看在亲家的面子上能帮总要帮一把的吧?
众人一想也是哈。
肥水不流外人田,那陈氏宗族打光棍的可多了,尤其是跟着陈烈酒的一行汉子,更是光棍里的光棍,谁都没有成亲。
以前是太穷,又跟着陈烈酒收账,名声不好,村里人看不太上他们,现在他们都成香饽饽了。
红媒婆一天十趟地往这些人家跑,说了这个说那个,说得这些人的家里人都蒙圈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挑媳妇了。
杏花村的风向变化,远在桃源县的许怀谦和陈烈酒并不清楚。
他们看着一众拉着赶着牛车吃力往桃源县赶的拉炭队伍,想了想还是跟几位县令说了:“要是有能力,还是把各县的路修一修。”
“正所谓致富先修路,这炭我们肯定不可能只卖一年,以后年年都要卖,今年是运气好没怎么下雨不泥泞,若是明年运气不好,坏了给大人们的炭……”
“修,回去就修。”吴县令和闵县令算了一下陈烈酒他们这炭在两县所需要缴纳的商税,想也不想地同意了修路。
以前没怎么想到修路是没有必要,修了路也没什么人走,费钱又废精力,主要是征发徭役,百姓们叫苦不迭。
他们宁愿拿钱抵徭役,也不愿意自家人去服徭役,治下没有可以修桥铺路的地方,众县令也乐得他们拿钱抵徭役。
可现在不行了。
为了保住陈烈酒这炭的商业税,这路不修也得修。
许怀谦提议道:“给服徭役的民夫待遇好一些,他们愿意来修路的。”
百姓为什么不愿意服徭役?
主要是服徭役苦啊,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衙役们打,半个月的徭役服下去,不死也得脱成皮。
而服徭役的都是家里的顶梁柱,顶梁柱要是倒了,这个家可就垮了,他们可不就得拿钱消灾么。
吴县令颔首:“有了你们的商税和每年收上来的徭役税,修路不会让民夫们为难的。”
不是官府狠,实在是有时候官服也没法子,上面催得紧,钱就只有那些,他们不想倒霉就只得不断压迫下面的人。
好在,他们上头的知府是个好逸恶劳,贪图享受的,根本没想过挪窝,对治下的建设一点都不在乎,很多年没下征发过徭役了。
现在他们征发徭役手头上自己有钱,也不怕苦了治下百姓。
“修就修我们杏花村那种路吧。”陈烈酒听他们说起修路,忙插了一句嘴。
修府城那种路有什么意思,一到下雨天该难走还是难走。
“杏花村的路?”吴县令顿了一下,去年陈烈酒是像他报备过要修路,可他只是修村里的道路,他也没有在意,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似乎他修的路还别有洞天。
“是煤炭渣子路。”许怀谦解释了一句,主要是没有沥青,要是有沥青混合着煤炭渣子修出来的路,比水泥路也不差什么了。
可惜了,在这个时代,不知道上哪儿去找沥青。
“我们的煤炭渣子路下再大的暴雨也不怕路面被冲成泥泞,而且路面软,牛马车不管拉多重的货物,走在上面都不伤膝盖。”陈烈酒观察过,以前他们走镖拉着牛马车在府城里歇脚的时候,牛马车最不耐烦的就是走全是石砖铺成的道路。
相较于府城那种硬邦邦的石砖路,它们更喜欢走软一点泥巴路,在杏花村修了煤炭渣子路后,他发现牛马车又更喜欢煤炭渣子路。
“总归这条路都是修来拉货的,不如修一条更有利于拉货的路,不管是牛还是马都很珍贵的。”陈烈酒一说,许怀谦就知道他在打什么注意了,忙帮他说话。
几位县令一想,也是,牛和马都很珍贵,牛可以拉货,也可以耕地,百姓们买一头牛也不容易,而马就不用说了,更珍贵。
“就是这煤炭渣子……”
“我可以低价卖给县衙。”陈烈酒抢了抢话,正好,烧了一年的炭,攒的煤炭渣子又堆积如山了,比之去年更多,放在山上纯粹占地方,县里修路,他这些炭渣子,总算是有地方销了。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他这么一说,众人明白过来了,吴县令更是一脸无语地瞧着他们小夫夫:“你们俩这是都掉钱眼里去了,一点点炭渣子的钱也不放过。”
许怀谦厚颜无耻地笑了笑:“有钱才能运转来一个县令,而且这钱又不是我们一家得,还得分给族人呢。”
不是许怀谦吹,只要陈烈酒这里一回杏花村给大家伙结了钱,不管是陈氏宗族的人还是其他卖树的宗族,有了钱,第一时间就会上县城消费。
经济被带动了起来,想来今年,整个靡山县不少人家都能过个好年了。
云梦县县令听许怀谦这样一说,脑袋立马转了过来:“那我得回去鼓励我们县的绸缎铺子到你们县去多开几家店。”这可都是税收啊。
事实上不用他说,桃源县这么大的卖炭动静,云梦县的裴望舒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去年就在许怀谦哪里听了一耳朵的卖炭经,现在许怀谦这个炭不仅真的卖起来了,还卖得这般好。
他就知道今年杏花村那些烧炭的人家得挣不少钱,早就撺掇着他娘在靡山县开了一家新绸缎铺子。
不卖昂贵的绸缎料子,就卖中低档的绸缎料子,总有发了财想享受又大手大脚的人进来看看的。
不得不说裴望舒是真有头脑,先别人一步抢占了先机,等到陈烈酒回村给其他人结了钱,他又推出一系列的新店活动,人都挣麻了。
可桃源县这么大的动静,终究还是没瞒过永安府的知府,有那口腹蜜剑之人,早在杏花村百车送炭之日,就把这消息禀告给了永安知府泰安翔。
“什么?!”泰安翔第一时间知道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么大动静时,气得摔碎了一个茶杯。
几十艘船在桃源县买炭,不消说,这里面的油水也不小。
操作得当,捞个几千几万两还是有有的吧?
结果,他治下的县令欺下瞒上,根本没有把这事上报,不知道是心大了巴结上上面人了,还是就是一个蠢的,以为他那地偏,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会不知道?
小人见泰大人这般恼羞成怒,撺掇道:“大人,你看这煤炭生意……”
“不要轻举妄动,”恼怒归恼怒,泰安翔还是有脑子的,“先去调查一番他们背后的背景,能开船来拉炭的人,都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还有把那炭的价格,以及烧炭的地方都给打清清楚了,确定背后没有大鱼了,我们再收网。”
升官,泰安翔已经不去想了,从他被调到这鸟不拉屎的永安府来当知府,他就知道,除非他这辈子能在这个地方做出一番远超于繁华州府的功绩才有上升的可能,不然等待他的就只有一贬再贬。
所以,被调来这里他就没想过去干什么功绩,这要钱没钱,要产业没产业的永安府,他也干不出什么功绩来,还不如多捞点银子,把上面考核知府功绩的官员都打点完,能安安稳稳让他在这个永安府做一辈子的土皇帝就好。
这些年,靠着永安府考院每年卖物资还有一些杂七杂八收缴的钱,他在永安府这个地方过得很是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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