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谦在书院读书的这半年, 陈家人也没有闲着。
首先是陈小妹的小鸡,一年四季都在孵,孵了一年多, 现在已经打出了名气,好多外县人都知道杏花村有一家用火炕孵小鸡的作坊。
坊主是个十岁的小女孩。
能干得很, 每个月都要孵好几千只小鸡, 供不应求。
他们村的人在她这里买了小鸡,回去养到下蛋了, 再把鸡蛋卖给她孵小鸡,不少人都富裕了。
这不, 秋收了, 家家户户灶房里都飘着鸡肉香, 可馋死人了。
好多人就恨自己没有生在杏花村, 不然这秋收时节, 他们也能杀只鸡来吃吃。
可惜, 他们不仅生在外村,连抢鸡苗都抢不过杏花村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本村人怎么那么吝啬,明明每家每户都养着十几只鸡了,怎么还要跟他们抢鸡苗?
因为养鸡好,养鸡能赚钱啊!
且不说,他们近水楼台先得月, 每个月都能把鸡蛋卖给陈小妹孵小鸡赚钱, 就说这卖不完的鸡蛋也能自己吃补身体啊。
三五个鸡蛋炒一炒就是一盘荤菜了,不比上县城割斤十几文的猪肉强?
现在杏花村的人, 人手十来只鸡, 没有粮食喂, 就让家里孩子去地里捉虫子,什么蚂蚱、蝗虫、菜叶虫,反正鸡也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还越吃越长得好。
家里小孩喂了鸡有蛋吃也乐得捉虫子,地里没了虫子,今年庄稼也长得好,鸡吃好了,蛋下得多,家里日子越过越好了,近一年村里打孩子的人家都少了许多,大家如何不愿意多喂鸡?
要不是喂太多鸡需要的粮食不少,且容易引发鸡瘟,有些贪心的人甚至都想一次性喂个几百只算了,这样想吃肉的时候就杀一只鸡,连肉都不用买了,多好。
杏花村天天有蛋吃,月月有鸡吃的日子,叫外村人羡慕,他们也想跟他们一样喂鸡。
喂鸡嘛,又没什么技术含量,撒点米,捉点虫,它自己就能长。
可是抢不到鸡苗啊。
每个月的新鸡苗一孵出来就被他们本村人抢着给这个亲戚买,给那个亲戚买了,像他们这种隔得远的,在杏花村没有一点沾亲带故的外村人,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嫉妒使人疯狂,实在抢不到鸡苗的他们怒了,直接杀到了陈小妹的火炕房堵住她:“我们也要买鸡苗!”
“凭什么就卖给本村人?!”
“我们也买得起鸡苗!”
一只鸡苗三四文钱,顶天了五文钱,养好了一只鸡能卖到百文,还不算期间下蛋挣的钱。
说实话,陈小妹被他们这来势汹汹的架势给吓到,不过听到他们都是来买鸡苗的又有点犯愁。
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波来找她买鸡苗的人了,在他们前面还有好几波人来找过她。
她只有九岁,也只有两只手,一个月孵三千多只鸡苗已经是极限了,再孵多一点,岂不是要把她给累死?
而且许怀谦给她修的火炕房,顶天了也只能孵四五千颗鸡蛋,再多的也孵不下了。
这她哪敢随便答应。
陈小妹在犯愁的时候,王婉婉也在犯愁,许怀谦教给她的络子,她现在会的花样已经不少了,每日闲暇时打两个,练出手艺来了,她就去绸缎铺子问收不收。
刚开始,绸缎铺子给她的工价是三五文左右,大半年过去,随着她的手艺越来越好,现在的工价已经涨到了五十文一个。
接的也不再是吊坠一类的小络子,而是像许怀谦挂门窗上的那种超大的络子。
她一个月闲暇时间,能打五六个,每个月能挣两三百文,虽说挣的没有小妹他们那么多,但放在村里这都不是一比小数目了。
王婉婉已经很知足了。
知足的同时,麻烦也随之而来。
本村不少和她交好的姑娘妇人都提着鸡蛋和糕点上门:“婉婉,这络子,你也教教我们好不好?”
她们也厚着脸皮去绸缎铺子问过了,这络子谁打的他们都收,只要手艺好就行。
可她们会都不会,又怎知自己手艺好不好呢?!
以前村里人没人知道这个,不清楚还有这个赚钱方式,现在知道了,看到王婉婉,每天家务活也做了,钱也赚了,羡慕得夜不能寐。
想着自己要是也会打这络子,会不会也能跟王婉婉一样,挣个百八十文的让家里日子好过一点。
羡慕使人上进,最终还是上进心战胜了脸皮,使得她们不得不厚着脸上门来请教。
“不是我不教,”王婉婉很犯难,“大家也知道,这个是我家二哥教给我的,没有得到他的允许,我要是私自教给你们,我这也没法给我家二哥交代不是。”
家人和外人王婉婉还是分得清的,许怀谦肯教给她是看在她是陈家人的份上,这些其他人……
王婉婉扫了一眼来找她的妇人,有不少还是曾经私底下偷偷说过许怀谦命不长久的人,她不知道二哥能不能够原谅这些人,不敢随意答应。
“那婉婉能不能帮我们去给你家二哥说说情?”这些人还是不甘心,都走到这步了不能无功而返,“我们也不要求学什么独门的络子,就绸缎铺子常收的那种就行。”
随着王婉婉打络子挣了钱,这些人也了解了不少,像寻常络子就两三文钱一个,但若是自己独创的手艺,就能卖到好几百文乃至一两二两。
像这种好几百文的她们就不想了,没有那么多丝线供她们霍霍,她们能学会铺子里常收的那种络子,就很满足了。
“好吧,等我二哥回来,我给你们问问。”她们态度这么坚决,王婉婉也不好推拒,毕竟,除了几个讨人厌的,还有几个都跟她玩得好的,也不能太驳人家面子了。
“哎,好,那婉婉我们就走了,这些东西就留着等你二哥回来给他补身体啊。”妇人见她虽然没有答应,但好歹是松口了,也不把提来的东西带走,一个个嘴上吆喝让王婉婉记得给许怀谦吃,满含期待地走了。
为了许怀谦的生姜和花椒,陈烈酒这半年来也不轻松,就差没抱着铺盖被褥到地里去住了。
太折磨人了。
只是些生姜和花椒而已,怎么比种庄稼还要难,中间浇水、施肥、除虫这些就不说了,都是正常种地操作,他第一次知道这两样作物还会生病!!!
为了治疗生姜和花椒树身上的这个病那个病,他一天跑医馆跑得都要抓狂了,导致他现在只要一看见地里有生姜叶子变黄,扦插的花椒枝桠出现问题,就喉咙一紧,脊背发凉。
好在这一切苦难都熬过来了,金秋八月,是他家小相公放假的日子。
仔细检查地里没有一处有叶子发黄的生姜,陈烈酒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准备去接他家的小相公了。
结果——
“阿酒!阿酒!阿酒!”
还不等他有所行动,就听见他家小相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转过身去一看,他家小相公坐着段祐言的马车,正向他驶来。
陈烈酒跑出地里,接上许怀谦,语气有点幽怨:“怎么不等我去接你,你就回来了?”
“我想你了嘛。”许怀谦也不顾及段祐言他们,勾上陈烈酒的腰,就将他拥入了自己怀中。
他人比陈烈酒高了一个头,相互拥抱的姿势显得过分亲昵。
陈烈酒看了眼坐在马车上张嘴望着他们的盛云锦,没管他的目光,搂着自家的相公的后背抚了抚,亲昵回应:“我也想你。”
夏天许怀谦不在他身旁,夜晚总是被热醒,热醒就开始想他,越想越睡不着。
不知道他在书院有没有饿着、有没有冷着、有没有生病、累不累。
好几次他半夜跑去书院都想翻墙进去找人了。
又怕破坏了书院规矩,许怀谦会吃挂落,只得失望而归。
这会儿见到自家日思夜想的小相公,谁还在乎旁人的目光。
许怀谦也同样,前面几个月在书院,每天背书背得连旬休都不敢休,后面倒是学习轻松了,可别人都卯足劲在学习,他也不好掉队。
大半年就休了两次旬休,两次都只搂着他家阿酒互诉了衷肠,什么亲密的事都没干。
怕身体不好耽误学习。
这次放假的时间会长一点,身体也在后面放松学习的两个月中养好了不少,终于可以跟他家老婆亲热亲热了。
“——咳,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走了!”段祐言见他们二人难舍难分的模样,也不忍心打断他们,尴尬地咳嗽一声,让车夫牵着马车赶紧走了。
他两走了,许怀谦又搂了会陈烈酒,直到手都要麻了才慢慢松来,然后牵着他的手问他:“家里还忙不忙,生姜和花椒还有没有生病烦你?!”
生姜和花椒生病的事,许怀谦知道,陈烈酒来书院跟他说过,但那会儿他正忙着背书,就算知道治疗生姜和花椒的药水,在这里也买不到,只能大概地跟陈烈酒说些简单的处理方法。
“没有了,我带你去看。”陈烈酒牵着他家小相公的手,又走回地里,“我按照你说的方法,能治就就治,不能治的就挖了,拿石灰给土壤消毒,除了最开始的那些治疗不及时的,后面这些,你看看全都是好好的。”
生姜产量高,可也极容易生病,什么姜斑点病、姜腐病、姜枯萎病一大堆,而且它还招虫子。
花椒好种植,闹病害也严重,什么干腐病、流胶病、枯梢病、炭疽病一大堆。
许怀谦看着他那被照顾得很好几乎没有出现什么大规模的损失的田地,握着陈烈酒的手,满眼心疼:“辛苦你了。”
想也知道陈烈酒为了照顾它们付出了多少努力。
“不辛苦。”值了,值了,不管多累多奔溃,这会儿听到自家小相公这话,陈烈酒瞬间就觉得那些都不事了。
“我们挖点回去尝尝好不好?”花椒要两年一熟,扦插的枝桠细,现在还没长出什么花椒来,有也是颗粒较小的青花椒,许怀谦不忍心霍霍它们,只得蹲下身去拨开绿油油的姜叶子,刨了刨下面的沙土,发现已经可以采摘了,对陈烈酒提议道。
这些姜害他老婆这么辛苦,怎么着,也得让老婆多吃点,补回来。
“好啊。”陈烈酒早就对许怀谦嘴里念叨的生姜美食,垂涎三尺了,别的他不信,他家小相公做的美食他肯定是相信的。
见他家小相公十根修长如玉的手在刨土,忙过去帮他把生姜都揪了出来。
“今天我亲自下厨。”弄了几颗生姜,许怀谦在小溪边清洗全是泥沙的手,又把生姜上的泥巴都给清洗干净了,准备回家好好补偿他老婆。
“行,我给你烧火。”陈烈酒见许怀谦面色红润没有前面五六月份时见他那么苍白了,知道他最近身体还行,也没有拒绝。
唔,好久没有尝过他家小相公的厨艺了,好怀念。
回了家,许怀谦带上他的围裙,拿新挖出来的嫩姜做了几个菜。
姜丝鸭,陈小妹亲情赞助的鸭。
仔姜炒鸡,陈小妹亲情赞助的鸡。
姜蛋饭,陈小妹亲情赞助的鸡蛋。
全家人吃好喝好,只有陈小妹受伤的成就达成。
“嗝——”陈小妹打着嗝,毫无知觉,嘴里还在夸赞,“二哥,你做的东西都好好吃哦。”
“是姜好吃。”纯天然无污染,还没有打过农药的姜,重要的还是他老婆帮他种出来的姜,许怀谦怎么吃都觉得好吃。
“嗯嗯。”陈小妹颔首,“没想到生姜做菜也这么好吃!”
“就是不知道这生姜怎么卖?”王婉婉有些发愁,他们能接受生姜的味道,别人能接受吗?
五亩地,密密麻麻都是生姜,仅仅只是挖了两颗就做了这么多菜出来,能卖出去吗?
“不着急。”许怀谦没打算卖嫩姜,“等十一月份老姜下来再说。”
许怀谦老神在在,胸有成竹好似早就预谋,王婉婉纵使心里再担忧,也暂且把心放了下去。
她得相信许怀谦,那次许怀谦说过的事,没有办到?
他说能用棉被孵小鸡,就能孵?他说生姜能发大财,也一定能!
陈家人对许怀谦那就是一个字,无条件信任!
吃过饭,全家人躺在院子里消食,陈小妹主动把困扰他的问题说了出来:“二哥,你说我要不要再起一个火炕房呀?!”
原本她是不太想起,一个火炕房,每个月能挣五六两银子,孵了近两年的时间,抛去给许怀谦的分红,她自己的私产都快五十两银子了。
这么多钱,她花都花不完,只能想办法给家里添置东西。
像他们坐下这躺椅就是她买的,因为她看许怀谦喜欢躺着看书,就给他买了把躺椅。
后来全家人都喜欢没事上躺椅上躺躺,她就干脆给所有人都添了一把,这种初秋的天吃了饭在院子躺着消消食,再舒服不过。
可现在私底下来找她买鸡苗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买不到鸡苗都快抓狂了,瞧着好可怜啊。
而且多孵小鸡,也是她多赚钱,好像没什么损失,唯一的问题就是……
“你忙不过来的。”许怀谦一语点出她担忧的事,以前王婉婉还可以偶尔帮帮她,可现在王婉婉有自己的事做了,就帮不上她什么忙了。
她一个人照顾一个火炕房都勉强,何况是两个。
“嗯嗯。”陈小妹颔首,也说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法,“我想请人。”
“你不怕这法子被人学走了?!”许怀谦颇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平日里陈小妹把她的火炕房看得可重了,即使有人进去,也不会在她烧火洒水控制温度的时候放人进去。
因此火炕房这一年多的时间以来都是他们自己家人在忙活,从未请过外人。
“我听大夫说,有种契约叫保密契约,若是有人不遵守契约上的内容,下场会很惨的。”陈小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想请人的时候,给人说好了这个契约,只有同意签这个契约的人,我才请!”
“可以啊!”许怀谦见她有自己的主意,也不插手,只是好奇地问了一声,“你想请谁?”
陈小妹有主意得很:“小山哥,还有隔壁陈大青的弟弟陈小青。”
陈小青许怀谦见过几次,是个挺腼腆的哥儿,听说因为受陈烈酒的名声所累,一直没有嫁出去,在家极少出门,是个省心的,他不反驳。
“这小山是谁?”许怀谦自己也是个不太喜欢出门的,尤其是他跟村里人都玩不到一块去,对村里人极为不熟悉,这名字他听都没有听过。
“是一个很可怜的哥儿。”陈小妹想了想把姜小山的遭遇说给了许怀谦听,“他跟大哥一样,自己带大弟弟妹妹,不过他嫁的男人不好,老打他。”
许怀谦听到这里就皱了皱眉,陈烈酒更是直接反驳了陈小妹:“小青可以,小山就算了吧。”
姜小山的丈夫孙旺财就是一个浑的,他怕小妹把他招来,孙旺财浑起来欺负小妹。
“不怕!”陈小妹摇摇头,“家里平时都有陈五和陈墙,他们会帮我,而且我也不怕孙旺财,他要敢欺负,我就让村里人把他赶出去。”
陈小妹现在也不是村里人天天骂的灾星了,因为许怀谦曾经说过她是家里的宝,家里的金娃娃。
现在整个村子的人养鸡挣了钱都把她当金娃娃看待,没事就喜欢摸摸她,招点财气。
隔壁陈贵家的因为打过她,现在看见她就躲,买鸡苗都是托别人买的,不敢到她面前来。
孙旺财要是敢欺负她,她就敢在村子里撺掇人欺负回去。
许怀谦错愕,他发现了,陈小妹是有点子陈烈酒恶霸的气质在身上的,属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性格。
“你自己决定就好。”陈烈酒想了一下,他十岁的时候,都敢出去走镖了,陈小妹只是招个家里有个喜欢犯浑的男人的哥儿罢了。
没道理小妹都不怕,他会怕?大不了找个由头废了孙旺财?
许怀谦看了眼陈烈酒,总觉得陈烈酒刚刚的眼神,有点想干坏事。
陈烈酒朝他笑笑,没有,他就是想想,没想真干什么。
“那就这么决定了,再起一个大一点的火炕房,招两个人,唔,我得算算,花销多少,工钱开多少合适。”学了两年字,陈小妹也没忘记自己学字是来干嘛的,自己学着做了个记账本,许怀谦看过,记得特别杂碎,指点了她一下记账法,现在走到哪儿都带着她的小账本。
她从躺椅上坐起来看账本了,坐在她身旁的王婉婉,也慢慢把自己的问题说了:“二哥,你说我这该不该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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